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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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在夜幕下安睡一宿的南州市重又苏醒过来,在晨雾中渐渐舒展出她年轻的面容。南州靠海,是中国南方的著名城市,因较早得到改革开放的滋润而显其独特的繁华和娇美。
位于南州市政府大院东侧的一排新楼房中,有一幢楼外观和彩别具一格,犹如鹤立
群。这就是令经过这里的南州市民都要臣服地仰望一番的高官居住地——市长楼。
“市长楼”是一种通俗的叫法,其实里面住着市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层次差的还住着一些部门的正职。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当然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但由于他们都是南州市地位显赫的人,这幢楼房便仿佛高居于南州市民头顶上的琼楼玉宇,夜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市长楼最东侧的台很大,一楼那户的装潢很考究,这可以从延伸出来的金属架和条砖的品味上看出来。至于房间里面的装潢,那更非普通百姓所能想象。它的主人自然也是非同寻常。他,就是原青云市委书记、现任南州市房管局局长祈成富。
祈成富身高马大,眉浓肤白,长得气宇轩昂。他属于看上去上辈子就注定今生要来世间支使别人的那种人。然而,道家所谓五行相克,一物服一物。男人可以凭本事统治天下,女人却可以先治服男人,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天下攫为己有。这位多年来惯于昂首、到处指指点点的英雄男子,却常常在一小女子面前低下头颅。这小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祈成富的夫人叶如莲。
叶如莲的名字和身份让人立刻联想起冰清玉洁的美貌。然而,她的容貌其实很一般,要不是她那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眼神和略显华贵的衣着,你可能很难将她与农贸市场上卖鱼或卖豆板酱的女郎区别开来。叶如莲的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二十五年前,她仅是某大型企业医务室里的女护士。嫁给祈成富后,很快时来运转。祈成富从一名小干事很快混到科长、副厂长,眼睛一眨又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这名三十郎当的副处级厂长,在一种特别垂青年轻人的政治环境中很快被推上了东临县县委书记的宝座。九年前,又调任位于全省改革开放最前沿的青云市的市委书记。而叶如莲呢,也逐渐将女护士的头衔改为女职工委员会委员、厂妇女主任、东临县财政局副局长、青云市通银行副行长,现在,竟然又在行长前面去掉了一个副字,担任起南州市
通银行城东分行的行长!有人说她是
犬升天,也有人说她是克林顿家的希拉里。是啊,在男人有权有钱就变坏的今天,叶如莲是凭着什么药方什么套路治服了不可一世的祈书记呢?这正是南州市和青云市无数大小商人、政客的夫人们,周末躺在冰冷的双人
上苦苦思索,甚至很想有机会向祈夫人讨教的首要问题。
今天早上胃口很好,祈成富端过热腾腾的稀饭,却发现餐桌上只有一碟咸菜。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怎么又是咸菜?”叶如莲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次的咸菜是浙江产的‘蔡小珍牌’,又便宜又好吃。”祈成富吃了一口,道:“好吃又怎么样?还不就是咸菜?”叶如莲道:“吃咸菜吃腻啦?你这个腐败分子,吃白食吃惯了,忘记了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祈成富不服:“那些钱放着干吗?何必天天吃咸菜呢?建议明天早上换换口味,上点榨菜、什锦菜,或者炒点香干丝什么的。”叶如莲道:“你说得轻巧,我刚刚批了三箱咸菜,你倒想换口味了。”祈成富睁着一双大眼,道:“三箱?买这么多干什么?”叶如莲道:“这蔡小珍咸菜是老王头店里刚进的货,买的人可多了。买一袋要一块钱,买十袋以上是九
,买一箱是八
。我一口气进三箱,凭我局长夫人的面孔,终于
到了六
五。你算算看,每袋赚了三
五,三箱是一百五十袋,一下子就赚了五十二块…”祈成富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以后就天天陪你吃咸菜。就算是减肥吧。”叶如莲笑道:“减什么肥?你天天在外面吃吃喝喝,还减得下来?对了,今天中午你要陪张厅长吃饭,晚上还要打发走别的饭局去喝你弟弟的喜酒,我看今天早上吃不吃也无所谓,是不是?”祈成富就着两筷子咸菜稀里糊涂地灌下一碗稀饭,胃里咯出一阵酸气,就懒得与夫人理论。正要叫司机早点来接,一个神秘的电话打了进来。
“祈局长,报告一件事:骆财生已经提起上诉了,听说他想立功赎罪!”叶如莲耳尖,听到电话里的话后马上将咬了其中两片的半撮咸菜又放回去,并用筷子将碟子里的咸菜三两下理成一个漂亮的小山包。然后站起来道:“阿富,这件事情你要小心,不会影响到你吧?”祈成富痛心地歪了歪嘴,道:“这小子,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呢。我得赶快想点办法。”晚上,坐在南州大酒店莲花阁包厢里的祈成富,一边应付着前来给婚礼捧场的几位局长,一边在回想着骆财生的烦心事。他白天去了一趟市纪委,可什么名堂也没探听到。
正想得有点头疼,子叶如莲跑了过来,心思重重地把他叫到一边。起先祈成富以为案子上有传来了什么坏消息。不料叶如莲却说起酒席上收红包的事情来。
叶如莲道:“我刚才走到门口的登记处看了账本,都已经收了五、六万啦。”祈成富道:“五、六万又怎么啦?难道不该收?”叶如莲道:“收是该收,可这红包怎么处理你想过没有?”祈成富道:“这是我弟弟结婚的酒席,难道红包还要归我不成?”叶如莲道:“对,是该归我们啊。你想,市里面这么多干部来喝喜酒,都冲着谁来的?还不是冲着你这个局长?就凭你弟弟那张脸面能收到多少钱?”祈成富轻轻地骂道:“这太过份了吧?”叶如莲就回得更响了:“谁过份?这钱要是不给我,就别想喝什么喜酒!”祈成富知道她说得到做得到,再吵下去怕有失身份,便苦着脸去和父母亲说了。父母亲和管账的在旁边嘀咕了老半天,都差点要哭了,最后还是把红包
了出来。
回到家里,祈成富忍不住劝道:“阿莲,你还是把钱还一部分给他们吧,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了点?”叶如莲收住笑容,数落道:“你就知道为你们家里人着想。你有没有替我们家里人想过。你当上书记、局长后,帮助你弟弟妹妹找工作,谋官职,为你们家里人谋取了多少好处。现在,连送给你的红包也要给他们,是我过份还是他们过份?”祈成富骂道:“你这都是什么歪理说!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已经有很多钱了,还要这些钱干什么?每天吃咸菜喝稀饭,连买只包子买
油条都舍不得,你这究竟是何苦哟!”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祈成富怕邻里的干部们听见,便不再与她争吵,但也懒得理她。
过了一会儿,叶如莲从房间里拿出几张大白纸来。这纸头也是专门从行办公室要来的。她用几滴胶水将纸头贴在了大门的背面,祈成富知道她又犯病了,上前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道:“打倒祈成富!我们要民主,反对独裁统治!”祈成富看了哭笑不得,直摇头道:“阿莲,你干嘛老贴大字报?在家里面还搞文化大革命?我看你简直是江青!”叶如莲笑道:“没有江青的手段,怎么治服得了你这个土皇帝?”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祈成富呶呶嘴道:“快撕掉!”叶如莲昂着头,轻声道:“不撕,就是不撕,看你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将纸头摘了下来,骄横地道:“下次不听话,我就不撕,就要让你献献丑!”进来的是一位小人物,名叫雷坚。此人长得瘦瘦小小,在祈成富面前更有点萎萎缩缩。几年前,他还是青云某农场招待所的一名兼职服务员。由于那次祈成富住宿时,右手正贴着一支创口贴。于是,雷坚非常殷勤地倒好水,并且一再坚持要帮助洗脚。祈成富也就不忍心再推辞了,他在美滋滋地享受着有人伺候洗脚的幸福的同时,在考虑着要好好栽培他一番。经他力荐,雷坚从农场招待所调进了城里,并且进了庄严神圣的市纪委工作。去年,祈成富又让朋友大力举荐,他又当上了市纪委信访室的副主任。
祈成富笑道:“哟,是小雷啊。我今天去纪委时都没想起你。我正有事情要问你呢!”雷坚极奉承地道:“我有今天,全靠祈局长关心。有什么事情,您就尽管吩咐吧。”祈成富道:“最近听说市纪委找骆财生谈了话。骆财生这小子,他有没有说起我的事啊,你知道他的情况吗?”雷坚道:“我今天就是来向您汇报这个情况的。青云市纪委半个月前就已经找骆财生谈话了,他待的问题越来越多,主要是想立功赎罪,保住那条小命。我们信访室的干部只在旁边做些服务工作,具体情况是不让涉及的。昨天,我在办案点无意中听一位办案人员说:骆财生为了立功,
待出向祈局长送过五万块钱的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于是,我就以回来拿衣服为借口,专门向你报告这件事。请您一定做好准备。市纪委很可能会找您谈话的。您可千万不能出事情啊!”祈成富听了很吃惊,他仔细地想了想,强笑道:“小雷啊,你汇报得很及时,很好。我当初把你调到市纪委,也就是为了今天能有个人通通气哩。”雷坚小心问道:“祈局长,他们说的五万块钱的事,是真的吗?”祈成富道:“具体多少我忘了,但是小意思呢,是收到过一点的。人情往来嘛,这是谁都免不了的。”在一旁的叶如莲早已忍不住了,她焦急地问道:“小雷,你说说看,要是碰到这种事情,我们该怎么办呢?”雷坚看了看祈成富,祈成富使了个眼
,道:“你说吧,你是纪检干部,这方面的业务你懂,你就帮助出出点子吧。”雷坚道:“现在要想退回去已经迟了,案发以后要做点什么手脚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不好会坏事。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叶如莲催道:“快说,什么办法?”雷坚道:“唯一的办法是,万一来调查,就坚决不承认。”祈成富道:“你们办案不是说坦白从宽的么?”雷坚道:“这只是政策宣传而已。人家不是总结了么——‘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祈成富笑道:“真是这回事么?”雷坚跟着笑道:“我自己也是办案的。这种一对一的事情,只要你不承认,谁都没法结案的。”祈成富笑道:“好的,我没看错人啊。你现在是个副主任,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关键是要把工作做好来。下步要对纪委干部进行
,到时候我会推荐你再上个台阶的,最好是到案件检查室去干个主任,你看怎么样?”纪委干部的职级比其他单位高半档,雷坚知道,纪委各室的主任就是副局级,有了这只位置,当过农场招待所服务员的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位于南州郊区的假酒店一直显得有点孤单寂寞,甚至还有点平淡无奇。但今天的假
酒店却忽然增添了一种神秘
。在后来的许多
子里,南州市
政机关的要员们住在这里开会或陪客时,仍在细细地体会着什么,但始终一无所获。
“我到南州的时间不长,主要在青云干得长些。这些年来,我始终问心无愧,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和人民的事情”祈成富面对着办案人员,早已成竹在
:“青云这几年来发展很快,这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为了青云,我确实是付出心血的。”在南州市纪委案件检查二副主任吴东南看来,祈成富仿佛不是在向组织上
待问题,倒像是一位多年不得志的干部在向组织部们努力推销自我。
“你不要关门太早”吴东南严肃地道:“我们知道你在青云也是做出一定贡献的。正因为这样,没有一定的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把你找来的。而且,我们找你谈话的事,南州市的领导是支持我们的。”
“是啊”祈成富眨了眨眼道:“我并不怪你们,有的人对我有意见,向组织上提供假证据也是有的。现在社会发展了,什么怪事都有。我在青云干了不少事,也得罪了不少人。干工作要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我在青云时,就有人想整我,想早点把我挤出青云,我早有所闻。现在我已经离开青云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对于这种心术不正的小人,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谋得逞。因此,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想请求市纪委的领导帮我澄清一下是非,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决不能让小人得志!否则,我们
的风气是好不起来的。”在此后的几天里,祈成富一会儿摆功一会儿诉苦,全然没有一点承认错误的意思。吴东南也觉得这枚果子比较难啃。他从青云市这几年来出现的问题谈到骆财生个人的错误,甚至还缩小范围,谈到了当年青云市委在使用骆财生这个人时的失误。但祈成富只承认自己用人失察,至于经济方面的往来是没有的。祈成富想了半天,认为已经摸清市纪委的老底,便肯定地说:“骆财生这个人到我家里来过几次,都是逢年过节,送过几瓶酒几条烟,我推辞不掉,也就吃掉了。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要是太正经,周围关系也搞不好。你们市纪委是这样,其他部门的领导干部也免不了这样。人情往来是不可避免的。但金钱上我是很注意的,我从没有收过骆财生的一分钱”祈成富拍了拍
脯道:“这我可以用我的
来保证”骆财生已经明确供出他曾经在自己被提拔为市三电办主任后,于清明前一天到祈成富家里送过五万块钱。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讲得十分清楚。但是,要让这五万块钱发挥出把祈成富扳倒的作用,还必须得到祈成富本人的承认。吴东南道:“骆财生在青云市委任命他为市三电办主任的文件下发后,为了
谢你的大力推荐,曾经到你家里来过,是吗?”祈成富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曾经来过的,好象是清明前一天。”吴东南道:“他都给你送了些什么?”祈成富道:“送了什么?时间长了,让我想想。”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脑门,道:“好象是两瓶五粮
,还有两条中华香烟。”吴东南道:“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祈成富道当然清楚,除了这些就是还有一只信封,里面装着当时他非常喜
但现在觉得害人不浅的五万块钱存折。对于这件事,他不能让自己多想,他必须装出的确没有收到过这只信封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心理上百分之百地战胜市纪委的办案人员。于是,他皱了皱眉头道:“真的没有了,我用
、用良心向你保证,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吴东南又让他想了半小时,劝道:“你不要说得那么坚决,你这种态度对你是没有好处的。现在你的问题还处在
内阶段,你必须实事求是地向组织上讲清楚。”祈成富装傻道:“难道他还有钱送给我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想起来了,当时他的确说过要送点钱给我,但被我一口拒绝了。我记得当时中纪委正在查一位副省长的事情,还向全国通报过,我是深受教育的。你想,在那火候上我还敢收钱,这不是顶风违纪、自取灭亡吗?”吴东南觉得很气愤,但祈成富毕竟是个房管局局长,又不便于发作,对他谈话还得讲点艺术
。于是又耐心地道:“祈成富同志,据我们了解,你的问题是不少的。你这样下去我们很难帮助你改正错误,将来也不可能有从轻处分的机会。省委已经批准我们对你实行‘双规’,你就好好把自己的问题想清楚吧。”可是,祈成富并没有认真地去想问题,而是反过来“教育”办案的同志。他对吴东南道:“上次我听说有个干部犯了错误,知道自己
命难保后,为了立功赎罪,留住
命,便在里面胡编
造,说给这个领导送了多少,给那个领导送了多少。结果呢,一查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吴主任,我们一定要
取这个教训,不能因这种人而冤枉了好人啊!现在南州市房管工作还面临着许多困难,许多企业在谈项目时都指名要找我这个局长谈,我在这里面呆久了,对南州市房管工作非常不利啊!”吴东南被他说得心烦,便派手下的另两名办案人员轮番做他的工作。吴东南觉得,要想让祈成富认罪服法,恐怕还得从其他地方寻找缺口。刚好,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私下来找吴东南,向他透
了祈成富与青云服装厂厂长朱强的关系。这几天,青云许多对祈成富有看法的干部得知祈成富被省纪委叫进去后,便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前来反映问题。这些人反映最多的,就是祈成富借帮助青云服装厂上项目之机向厂长朱强索要巨额贿赂的事。
朱强很快也被关进了青云假大酒店的某一间房里。吴东南很快了解到,朱强这个人年纪轻,今年才三十五岁。十一年前,他毕业于苏州纺织大学。由于专业对口,进服装厂工作三年后,便担任起青云市举足轻重的服装厂的副厂长。两年后,厂长因经济问题被判刑,朱强便轻而易举地坐进了厂长的办公室。这个人比较好
,据说在担任副厂长期间,曾经与厂长在同一张大
上共同玩
过同一名女工。这一正一副,真可谓配合默契。自他亲自掌管厂长大印后,更是长江后
推前
。他从厂里的近千名女工中选出十大美女,号称十大时装模特,经常在上级领导和外地客商面前搞些煽情的表演。有时,也少不了某种特殊服务。而身为一厂之长的他,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十大模特他已经玩得象自己的十个指头一般得心应手。至于经济方面的问题,虽有一些反映,但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据说,他开支很大,花钱如
水。在公关方面很有一套。他和青云市委书记祈成富之间的关系非寻常可比。
具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吴东南,用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向年轻气盛的朱强发动了强大的政治攻势。虽在经济上有许多问题,但迫切希望保住服装厂厂长位置的他,不得不挤牙膏似地向办案组透一些在外开支方面的问题。但办案组需要的不仅仅是在某地买了件贵重物品,在某餐厅开了张一万元的发票等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要他供出向领导干部行贿的桩桩事实。每次谈到这里,朱强便信誓旦旦地道:“我自己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可以用时间来证明。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我们对外开支的确比较大。可是,我要是说出去的话,今后怎么出去做人呢?”吴东南严肃地道:“我们办案组已经查阅了你们厂里的帐目,在你当厂长的五年时间里,你们用于请客送礼的费用就达三百多万。请客吃饭的事你暂且别说,你就把送礼的事一笔一笔向组织上说清楚。否则,这些钱只能算到你个人账上。”朱强苦着脸道:“这些明明是送给别人的,怎么能算到我头上呢?”吴东南道:“那你得证明给我们看啊,否则,我们怎么相信你呢?现在有不少领导都犯有财产来源不明罪,就是因为自己不能说明巨额财产的来源。这和你的问题是同一个道理。你只有把化掉的钱一笔笔说清楚了,我们才能相信这些钱没让你变相贪污,落到自己口袋里。你说是不是?”朱强想了想,道:“这些年开支那么大,我就是想说,也记不那么清楚啊!”吴东南道:“你记不清楚我们到时候可以把厂里的账本全部给你搬来,让你仔细核对,直到搞清楚为止。不过,我觉得现在没必要这么做。有些小的开支我们先不管它,你就把这些年用来公关的最大的几笔开支先写一写吧。”办案笔录纸看上去很简洁,除了一道道的横线,其他什么也没有。可是,在朱强看来,那一道道的横线就象是一条条细麻绳,时刻准备捆绑和勒索他,时刻准备了结他的前途和
命。同时,也在考验着他这个生意人并不怎么纯净的良心。
香烟了一包又一包,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深夜里,朱强
着泪道:“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吴东南得知朱强在
泪,知道他要写出点什么了。过了一会儿,等朱强停笔时,他拿过纸头一看,只见上面写道:1997年香港回归前,送给省建行信贷处处长龙建明价值万元的金币两枚,送给青云市建行行长一枚,送给青云市委书…
吴东南发现最后那几个字还没写全,可能是思想斗争过于烈。于是便故意认真地劝道:“这点事情你还想这么半天,人家早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啦。你没进来的时候可能就已经知道了,我们找祈成富谈了好长时间了,很多问题他自己都已经说清楚了。你是个聪明人,你想,要是他自己没说到和你之间的事,我们会忍心冒着影响服装厂的经济建设的风险把你找来么?实话告诉你,就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照样可以定你们的错误,祈成富逃
不了法律的制裁,你也可以定个行贿罪。”朱强听得有点傻了,吴东南便又抛出这么一句:“据我们了解,祈成富收到的,远远不止金币这么点东西。你还是要把送给他的钱物彻彻底底地,一笔笔地全部写清楚!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朱强又
下了眼泪,道:“让我再好好想想,行不行?”吴东南道:“行,你再好好想想吧。但是,我们时间是有限的。”第二天,朱强还是没有写下去。他象是一位遭受巨大不幸的老妇人,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抱头痛哭:“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吴东南觉得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如果不乘胜追击,很可能会功亏一匮。
据青云市纪委书记易锋反映,朱强父亲早逝,最听母亲的话。而他的母亲原先是青云市纪委的案审室主任,后调任市民政局纪委书记,现已退休在家。方书记说,朱强母亲是一位比较正直的人,曾经查处过好些违法违纪干部。在青云,可以说是一位老革命了。让她去劝劝儿子,或许会起点作用。吴东南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于是,就马上上门找到了朱强母亲,向她晓以利害。朱强母亲很快就写了张条子,要朱强尽快向市纪委讲清问题,立功赎罪,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
朱强看了纸条,确认这是母亲的字,便又是一场大哭。
当天晚上,吴东南看到了朱强写的材料。上面写的关于朱强向青云市委书记祈成富行贿的事实十分清楚:1997年6月送金币两枚,价值两万元;1998年国庆前夕送人民币3万元;1999年秋送给祈成富出国开支美金5千元。
吴东南凭着这一详细的材料,向祈成富又一次发动了进攻。祈成富也有点傻了,没想到朱强这个最让他信任、最讲哥们义气的小兄弟,竟然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市纪委的办案人员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从点到的个别细节上看,朱强显然已经全面招供。
祈成富向一个办案人员问道:“要判几年?要是我承认这些钱,我会判几年?”对方模糊地解释了一通后,劝他主动认错,争取从宽处理。祈成富道:“好的,让我仔细想想,人情往来是有一些的,可是,这叫我从哪说起呢?”正在他一遍遍重复着“从哪说起”之时,市纪委的这名办案人员忽然觉得肚子不对,坐上马桶才知道是拉肚子了,而且病不轻。吴东南命他马上去医院检查,同时要方孚白派一个人来临时看管一下祈成富。由于近来市纪委工作繁忙,检查室的一些人已经被市纪委一个专案组
去搞外围工作了,方书记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
人,正好,信访室的一名副主任从外地信访调查回来,便火速命他前来接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雷坚。
方孚白担任市纪委书记的时间不是很长,不知道每个干部深层次的底细。这一下,可是大大地便宜了祈成富,从而也为雷坚提供了一个效命沙场、顶戴染红的好机会。
祈成富刚在笔录纸上写下了“收到朱强两枚金币”一行字,脑子里想的是这两枚金币泽鲜亮、光彩照人,现在要上
组织,真是舍不得。正好,一个瘦小的影子进了房间。祈成富眼睛一亮,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一个看管的同志正好在门口的走廊上散步,雷坚便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案子进展情况。当他看到祈成富写的那行字后,便皱着眉头道:“不行,你怎么能这么写呢?你这不是把自己的脖子伸到人家的刀板上去么?”祈成富道:“我也是没办法啊。省纪委的人说朱强都已经坦白了,我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有的连细节都十分清楚。他们要我立功赎罪,争取主动哩。”雷坚道:“这都是办案的策略,你怎么能上他们的当呢。送钱送物都是一对一的事,你自己不承认,就是对方承认了,他们又怎么能定你的罪呢?”祈成富叹了口气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这个道理你以前也说过。可关在这个里面子实在难过,我听他们讲道理都听腻了,想想也有些道理。承认了也就算了。他们举了好多例子,有的顽抗到底,结果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的老实承认,结果是从宽处理,有的仅仅是
内批评教育一下。我想,我在青云是有贡献的,就算承认了这点礼金礼卡之类的问题,他们总不可能撤我的职吧。昨天我问过专案组的人了,他们说这点问题大概是
内警告或者严重警告而已。”雷坚又苦皱着眉道:“你怎么能相信他们呢。我们办案子都是这么劝人家的嘛。你自己想想,朱强送给你的钞票是多少?不判个三五年才怪哩。
据
纪规定,几千块就开除
籍,我们南州地区经济发达一些,但收了一万块也保不住
籍了,怎么能保得住职务呢?再说,你承认了朱强的钱,就等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以后的苦还有得受哩。”祈成富道:“你说得有理”他把那张纸缩成一团,
进了口袋里,道:“我差点上他们的当。人家说共产
的宣传工作厉害,真的不假。我这个老共产
员自己都差点被宣传得
糊了。亏得有你,小雷,这一关过了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雷坚道:“谢谢祈局长的栽培!”祈成富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雷坚道:“永远别开口,神仙难下手!”雷坚见祈成富笑了,便又继续道:“另外,朱强那边的工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帮助去做一下,能够叫他翻供的话,那纪委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整出什么问题了。只要再忍半个月,我保证你出去还是干你的局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祈成富什么也没写,什么也没说,这让吴东南好生奇怪。
雷坚一有空就往楼下跑,他早已打听到了朱强的住处。只是,纪委给办案人员定的纪律太严,楼上的看管人员与楼下的看管人员不能见面,这就使雷坚失去了与朱强直接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