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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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寸的汐是每一分每一秒无所适从的汹涌和抑——[台]席慕蓉《忠告》坐108路公车到七站就下车,顺着公车站牌走个二十米左右,看到街角的小书报亭和杂商店,拐进巷道中。从人口左边数起第四栋,一单元302室…

一路行来,脑子里空空,只是没有意识主宰的身体却依据本能支撑,在该走的时候前行,该停的地点转弯,全没半分差错地停在了悉的门前。

已西斜。傍晚的光把孟采荟单薄的影子在楼道中拉长成飘忽的长条状。

手就放在门铃上,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晚饭明明还没吃,胃里却翻涌着什么恶心呕的汁,一种强烈的酸烧灼着喉咙,干喑难言。眼眶处像是冻结了一般的干涸,连泪水也不出来。

很简单的事情,她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艰巨得难以实施。

心中有一个甜腻沙哑的声音在哄着:乖,宝贝,按门铃啊,等他开门,对他说“喜你”之后拥抱、接吻,让他炽热的身体充实你空虚的灵魂,你便似被注入了能量,得以在这个冰冷寂寞的城市苟延残的能量。在他的睡到第二天清晨,太再度在城市上空升起,生活与现实继续延续,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

是啊,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啊。在她来说已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普通的事情啊。堕落、放、糜烂,在大都市的角落里散发甜美惑的生长在黑暗处的花朵。

只在人心底深处盛放的花朵。

但是有什么开始悄悄改变了吧。

离了信仰,剥夺了自尊,遗弃了理想…还是有被忽略的留下的东西。因为它,所以冰冷的心仍然渴求着温度、奢望着呵护,甚至——梦想着被救赎啊!

无力地垂下几度探出又缩回的手,孟采荟茫地跌坐在门前的水泥地上。

是至少有十年历史的半旧公寓楼了,廊道的地面还是糙的,没经过任何装潢的水泥地面,冷的气息透过轻薄的布料一层层沁入肌肤,乃至心底。

还在期待些什么呢?对这个自己选择的、差劲至极的男人。

拥有俊美的外表,内心却自私、刻薄、肤浅而平庸的男人。毫不挑剔地选择那种明显是酒吧小姐的“玉米”做女友(或者干脆说是伴侣),若无其事地用俊秀外表下不加掩饰的尖利毒舌打击别人,放随便地和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上,却又在得知对方是‮女处‬时忙不迭地想甩开麻烦…

对这样一个男人,她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林蓉的话语当真具有如此之大的震慑力,还是说,以为已经结了冰的自己的心终于悄然出了裂痕?

时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凝固了。坐在门前的人影与楼道间窗的投影重叠在一起,深深浅浅的显出了层次来,却又无法清晰地分辨明白:到底哪个是深,哪个是浅。

在几乎沉寂了的世界中,轻微的门轴扭转声揭开了一切的序幕。

从楼道对面走出的年轻妈妈一边抱怨着,一边捏着油腻的钱钞打发着孩子出门,“买完酱油才准买薯片!只准买一包…”略带尖亢的声音在瞟见-荟的同时嘎然而止。最后的结果是年轻妈妈扯掉身上的围裙,小心翼翼地牵着孩子的手一起出门买酱油。经过采荟旁边时她审慎地握紧了孩子的手,似乎害怕什么东西伤害了自己珍惜的宝贝。

比起妈妈的紧张来,孩子倒是轻松过了头。甚至他还一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蜷缩在门前席地而坐的女子身上。

回报他的友善,采荟茫然地扯了扯角,把微笑送给他。换来的是年轻妈妈扯着孩子快速下楼的步伐。

像一幕接合紧密的戏剧。身子背后的门也骤然打开了。没有任何预期地,采荟回头望去。

那个离自己极近,却又十分遥远的男子。

乌木黑的眼瞳在楼道的暗里隐隐地反着琥珀的光泽,苍白的肤宛若初雪,冰冷而晶莹。鼻翼与畔笼罩了深深的暗影,却也把深刻的轮廓勾勒得更加鲜明。仰视的角度令她分辨不清他的神情。

微微张翕却又合上。盂采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凝视他,用专注忘我的眼神凝视他,仿佛远古的初民,虔诚地膜拜心中的神祗。

时空在刹那间静止了。在两个人对视的目光当中。绝望的味道在狭长的廊道间一层一层地涌起,排斥、抗拒、隔离,却又无与伦比地互相引。连黑暗也须退避三舍。

“走开。”初雪肌肤的青年扯了扯身上背包的带子,冷冷地开口。

在发现他原来是要出门工作的同时,采荟也终于看清了他模糊不清的神情。

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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