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受傷北元改名叛逃兜轉相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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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一片瓦藍，絲毫沒有摻雜半點的雜質，那是一種透亮清澄的顏，讓人見了心情格外舒暢。

天頂壓得很低，彷彿觸手可及，我忍不住了口氣，但肋處隨之傳來的一陣痙攣痛，痛得我張嘴屏息，腦子裏一片混亂，只覺得此刻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處再受我大腦控制，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全身麻痹僵硬，除了能受到強烈的痛覺外，我無力移動半分，只得勉強轉動酸澀的眼珠，極目打量四周。

耳邊充斥着咩咩哞哞的牲畜叫喚，這種嘈雜混亂的叫聲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我彷彿置身於成羣的牲口堆裏。

晃悠顛簸的覺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正躺在一輛緩慢行駛的板車上，車下鋪着糙的草蓆，硌得脊樑骨生疼。

“額吉！那女的活了——”一個稚童音脆生生的喊“她真的沒有死呢！”

“沒規矩！怎麼説話呢？”一把清脆的聲線由遠飄近，責備之語聽起來包涵更多的是無限的寵愛。

我目光斜視，視野裏出現一張圓潤的臉孔，烏眸紅，這個女子絕對不是我見過的眾多美女中的一位，她長相一般，但從她身上卻很自然的出一縷淡淡的、懾人的高貴氣質，教人一見之下，一時難以挪開視線。

她身上穿了一襲紅的蒙古絲袍，高高的領口遮擋住她纖長的脖子，領口繡滿了繁雜細的盤腸花紋。髮髻上套着頭帶，無數條美的紅黑瑪瑙珠串從她兩鬢旁垂下，在微風中垂擺撞擊，發出叮叮咚咚悦耳的脆響。

裁剪合體的長袍，在寬大的帶勒束下，愈發顯出她的肢纖細，身姿苗條。大概是長時間承受烈當空，她的臉曝在灼熱的空氣之中，顯得有些暗紅，可是這絲毫無損於她的華貴雍容之態。

我心裏打了個突，不看她本身的貴氣，僅是她的穿着打扮，已清楚的表明，眼前這個與我年歲相仿的女子，來頭肯定不小。

“淑濟！把你的伊罕留下，讓她照顧這個女人！”她騎着馬上，只漫不經心的瞥了我一眼，便目視前方下達指令，肯定的語氣裏有一種不容辯駁的威嚴。

“額吉，真的要把伊罕留在這輛勒勒車上嗎？沒有她在身邊，那誰來伺候我呢？”聲氣的聲音來自於我左側邊，雖然看不到它的主人，我卻能在腦海裏模糊的勾勒出一個不超過五歲稚齡女童的身影。

女子眉稍一挑，有些不耐的叱道:“這會都什麼時候了，還只一味想着要人來伺候麼？”許是覺察到自己對待小女兒的語氣太過嚴厲，她終於輕輕嘆口氣，放柔了語調“淑濟，再堅持一會，只要能把這些子民盡數安全的帶過黃河，與你父汗匯合，那便已是頭功一件！至於其他的小事，目前都不用太過計較…”我心神一震！難不成這位竟是林丹汗的福晉？！她是誰？是那個將我成現在這副慘狀的男孩的母親嗎？

那個男孩…他在哪裏？

我又在哪裏？

沒人可以解答我的困惑，我張嘴出聲，聲帶稍稍震動，喉嚨裏像是了刀片似的，火辣辣的起一陣劇痛。我一時承受不住，淚水漸漸充盈入眶，順着眼角徐徐滑落。

過得許久，忽然有隻冰冷汗濕的小手摸索着撫上我的眼角，温柔的替我擦去淚痕。

眼睫輕顫，一張蠟黃消瘦的小臉跳入我的眼簾，那是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兒，小眼睛，扁平鼻子，鼻翼張得老大…我不想起剛才聽到的一個名字——伊罕。

伊罕在蒙語裏是醜丫頭的意思。

這個小女孩果然長得人如其名，雖是其貌不揚，不過一雙漆黑的眼珠卻極為靈動，她咧嘴衝我一笑:“你做什麼哭啊？是脖子上的傷口疼嗎？”冰涼的小手滑上我的脖子，猶如一塊冰塊覆蓋，頸上一圈如火燒刀剮般的疼痛頓時大減。

“我叫伊罕，是淑濟格格的使喚奴婢。”她的笑容帶着幾分靦腆羞澀，顴骨被毒曬得滾燙，角乾裂暗紅“其實…其實我原先不是伺候格格的近身丫頭，只是那些姑姑和姐姐們在離開歸化城時都走散了…福晉這才把我挑了出來…”她不緊不慢的説着話，又取了一塊質地糙的棉布帕子，將我額角頸間的汗水一點點的乾，嘆道:“姑姑，你臉上的皮膚都曬皮了…你渴麼？我去取水給你喝！”我很想伸手拉住她追問更多詳情，無奈此刻別説抬手，就連手指都一點使不上勁，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她爬下勒勒車。

五月廿七，大金三路兵分別攻入歸化城，西至黃河木納漢山，東至宣府，南及明國邊境，所在居民紛紛逃匿，但大多數人最終都淪為大金國的俘虜。

我現在所在的這支逃難隊伍，共有兩千餘人，大多是老弱婦孺。林丹汗率領部眾撤離察哈爾本土時，因為人口眾多，導致百姓落失散。這支隊伍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關鍵是因為領頭的那名‮婦少‬乃林丹汗的囊囊福晉。眾人信任囊囊福晉，相信她最終會將他們帶到林丹汗的身邊。

我的脖子被套馬索嚴重勒傷，聲帶受損之餘，因夏季高温炎熱，傷口竟是留膿潰爛，遲遲不愈。等到半月後我能下車行走自如時，仍只能頂着一個破鑼似的沙啞嗓音和伊罕等人勉強。

這半個月裏，我再沒有見過囊囊福晉，倒是她的小女兒淑濟格格因為經常來找伊罕，我隔三差五的就能見上一回。

那是個才三歲多的小女孩，長得聰慧伶俐，能説會道。也許因為身上淌着成吉思汗後裔的高貴血統，小小年紀的她和我見過的大部分女真格格們並沒有太大區別，在對待奴隸僕人時總會不自覺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氣。

不過，除此之外，她的確是個可人疼的孩子。相比伊罕的穩重，淑濟天真俏皮的模樣讓我動情的想起了蘭豁爾和敖漢。

我的女兒們…不知道她們現在如何了？

算起來，蘭豁爾已經十七歲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應該早就嫁人了吧？只不知皇太極會把她嫁去哪裏，額駙又是個怎樣的男子？她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