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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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看了半天,想把那扳指放在自己的那個紅木匣子裏還是彆着口氣,唏噓再三,還是把它仍進了自己尋常放簪環的匣子,只是,拿了個荷包裝起來,然後把那荷包密密的封了口。這段情,也許,這輩子,就這樣封存起來了吧。
正閒散中,只聽見門口一聲嬌笑,聲音清脆,傳入耳中卻顯得凌厲,梓繡一愣,她怎麼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想來也沒有什麼好事。便連忙站起⾝來,了出去,臉上平靜無波的行了禮,道:“嬪妾梁梓竹給梅修媛娘娘請安。”傅雪冷冷的瞧了她一眼,道:“玉娘娘這個禮,本宮可受不起,當初本宮怎麼就沒瞧出來,玉娘娘這一臉淡然下面,竟然有這麼不安分的心呢。”梓繡笑了笑,道:“娘娘説哪裏話,嬪妾一曰沒有行冊封典,就還是才人。這玉娘娘的稱呼娘娘還是收了吧,嬪妾萬萬擔當不起,梅娘娘請進來吧,外面熱,雖然宮裏太醫妙手,回頭中了暑氣可也糟糕的很。”傅雪這次倒沒有再拿住話茬譏諷,便攜了珍珠走了進去,大喇喇的往正中的主位一坐,笑道:“我原以為,這點翠宮地方偏僻,不是什麼好去處,現在看起來,倒是個好風水的地方呢,瞧瞧,你這個偏院,也沒有冰塊鎮着,又沒有多少奴才扇風,就恁的涼快。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兒是積年的冰窖呢。”梓繡當然聽出來她話裏有話,心裏本不就喜歡這個驕揚跋扈的女子,便也不答話,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了。聽她下文。
傅雪見自己的挑釁就這樣消散於無形。對面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心裏不快,冷哼一聲,正想找個什麼由頭來發作下,正巧胭脂已經做好了一碟子玫瑰蝴蝶酥,端了過來。一進屋子看見傅雪坐在上頭,自己家地主子縮到一個角落,愣了一下,心裏來氣,把那碟點心往梓繡眼前一放。看也不看坐在上面地主僕而人,徑自道:“主子餓了吧,雖然有什麼覺到倒胃口些,總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用些點心吧。”傅雪一向驕橫慣了的,哪裏有什麼人在她面前放肆過。眼前的這個小宮女,上次就指桑罵槐的得罪過自己。現在又含沙
影的,讓她如何能忍得下去,當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好沒規矩的奴才,見了本宮也不行禮。該當何罪。”胭脂一回頭。象是剛看見她,訝然道:“呀,梅娘娘。您來了,奴婢一時沒看清,沒想到娘娘竟然會屈尊降貴的來這兒,真是該死,奴婢給娘娘請安!”説着便規規矩矩的請了安。
傅雪聽她的話音軟了,再聽她有意恭維地詞兒,心裏得意,便笑着道:“起來吧。”胭脂乖巧的站起⾝來,道:“原來是娘娘啊,那就好,剛奴婢還在想,這是哪裏來的野奴才,竟然敢欺負我們主子,鳩佔鵲巢,大模大樣的,真是好沒規矩,奴婢眼拙,娘娘多擔待。”梓繡聽了胭脂這番話,掌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時候胭脂變得這樣伶牙俐齒起來,她倒還真沒發現。眼見着那梅娘娘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樣子,梓繡忙斂了笑容,假意訓斥道:“胭脂,怎麼這樣沒規矩,還不快下去。”胭脂答應一聲,正想退下,只聽傅雪冷笑一聲,道:“站住!”説完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梓繡,接着道:“怎麼,奴才沒規矩,姐姐就縱容她着來羞辱本宮不成。既然姐姐不會管,那今天就只好讓本宮教訓教訓她。”説着站了起來,喝道:“珍珠,給我教訓教訓這個沒規矩地東西,要是連個奴才都爬到我頭上來,那本宮以後也就不用再出門了。”珍珠應了一聲便氣勢洶洶的走過來,胭脂白了臉,卻不敢動彈。梓竹看着那珍珠一臉驕橫地樣子,心裏暗歎: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眼看着珍珠已經走到門口,揚起手來就準備落下,胭脂閉了眼睛等着那巴掌落下,知道這次恐怕是又逃不了了,反正該説的話總算是説了出去,心裏暢快,受點皮⾁之苦,也就無所謂了。正崩緊了渾⾝的肌⾁,只聽一句輕斥:“慢着!”梓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把珍珠地手一擋,順手把胭脂拉了過來,看着傅雪道:“梅娘娘,胭脂有些時候是不懂事,今兒得罪娘娘也是無心之失,娘娘何必太計較,反而顯得小氣。”傅雪漲紅着臉,看着縮在梓繡⾝後一臉無所謂地胭脂,心裏的火氣更盛,道:“怎麼,梁才人,你今天是護定了這個奴才要與我為敵不成?”梓繡淡淡的笑了下,道:“梅娘娘説哪裏話,娘娘上了我點翠宮地門,就是客人,梓繡原是該好好待客人,只是這手下的奴才不回來娘娘走了,梓繡自然會酌情罰她,何必要再勞累手。再着説,娘娘雖然比梓繡⾼出幾級的份位,但過些曰子行了典禮,總還都是九嬪之內,且我二人都得了皇上封號,梓繡敬娘娘一丈,娘娘想必也不會不懂。”傅雪雖然驕橫,卻不是笨人,怎麼會聽不出梓繡的言下之意,這番話雖然表面和氣,實在犀利的很,先是説了你傅雪上門是客,就該謙虛有禮,怎麼能喧賓奪主,然後又提醒她,如今她的⾝份跟自己不相上下,沒資格欺她。最後一句,説的更明白,她梓繡敬她一丈,她怎麼説也該回敬一尺吧。
看着對面的女子一臉憤怒的蒼白,站在那氣的發抖,梓繡只覺得無奈,明明是你先打上門來,又不好好的説話,從進門開始就夾槍帶的,現在我還沒怎麼樣,只不過軟軟的提醒了你幾句,你現在就又氣成這樣,大家閨秀難道就是這樣的嗎?
正僵持着,只聽門口一聲通傳,⾼喜那略微有點尖的嗓音大聲道:“皇上駕到——”梓繡愕然。她還以為經過上次以後。皇上怎麼的也得好些曰子不想搭理她,誰想沒過三天,就又來了,只是,現在這個情況,該怎麼説,正頭疼時,易天遠已經大步走了進來。傅雪一看皇上來了,本來驕橫地昂着頭地樣子奇蹟般的低了下來,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撲嚓擦的落下來。委委屈屈的跪下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邊的珍珠也紅了眼睛,低下頭跪在自己主子⾝後。梓繡和胭脂對望了一眼,都有點緩不過神的覺。
在這樣的情景下,易天遠就是再不喜歡傅雪,看着她梨花帶雨似的嬌顏,也忍不住心軟起來。上前一步將她扶起,温聲道:“雪兒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來了點翠宮,就該和梓繡好好地玩玩笑笑,怎麼哭起來了。”傅雪心裏暗喜,這次,不怕你還能討得好去。便委屈道:“臣妾倒是願意歡歡喜喜的。今兒聞聽點翠宮這邊的梁才人晉了位子。特意過來恭喜的,結果,結果沒想到。連她這兒的小宮女都敢譏笑臣妾,臣妾委屈,求皇上給臣妾做主啊。”説着拿帕子輕拭臉頰,哭的好不可憐。易天遠看着她地樣子,再聽着她説的話,心裏忍不住想仰天大笑。若是不瞭解她地子,許就信了,可是在那麼瞭解的基礎上還要惺惺作態的話,就未免讓人覺得噁心。
心裏那麼想,易天遠臉上卻霧上一層沉怒,也不回頭,沉聲道:“梓竹,既然雪兒上了你點翠宮的門,你如何能縱容奴才羞辱她,本應重重罰你,念你入宮時候尚短,又是初犯,就罰你三個月的俸銀,你該引以為戒。”梓繡只是平靜地跪下,謝恩道:“臣妾謝皇上恩典。”易天遠看了她一眼,回過頭去,道:“⾼喜,送梅娘娘回露華宮。”傅雪正在⾼興,一聽這話,便又把嘴嘟了起來,道:“皇上,您不去臣妾那坐坐嗎?”易天遠笑道:“朕就要回乾元殿處理國事,你先回去吧,過兩曰朕去看你。”傅雪還想説點什麼,⾼喜早已經一步上前,恭⾝道:“奴才請梅娘娘起駕。”傅雪橫了他一眼,卻也無法,只得告退,怏怏地走了。
她一走,梓繡房裏就剩下三個人,皇上,梓繡還有胭脂。現在胭脂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怎麼就那麼寸呢,偏偏這時候皇上來了,本來是自己的錯,反而連累了姐小,若是皇上再因此以為姐小是那等愚昧驕橫的濁物,那自己可是真是死有餘辜了。早知道,説什麼她也不會和那個什麼梅娘娘逞什麼口舌之快。
正心驚⾁跳地想着,忽然聽得皇上説了一句:“你退下,朕和你主子説會話。”胭脂愣了一下,傻忽忽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問:“我?”易天遠皺起眉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胭脂立刻覺得一滴冷汗從背脊流了下去,渾⾝一靈,便忙忙的退了下去。
等到屋子裏沒別的人了,易天遠看看地上跪着的梓繡,有點無奈的道:“起來吧,坐下。”梓繡默默的站起來,等着皇帝坐了方才坐下,垂了眼簾看自己腳旁邊的桌子腿上精細的雕刻,一一分辨着是什麼花紋。易天遠細細的端詳着她,始終不能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視她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這樣的一個女子,縱使這樣素面朝天,満不在乎的坐着,卻仍然給人一種光豔照人的覺。如果,她穿上白紗,頭簪⾼髻,在月⾊下披着八寶瓔珞盈然而舞,那又是怎樣的動人,想着,不覺痴了。梓繡本垂着頭想聽皇上説些什麼,今天的事,她心裏雖然有數,卻還是沒底,究竟皇上心中所想的和自己是不是一樣也還難説。卻久久不得動靜,一抬頭,只着她怔怔的發着呆,那眼眸深處,卻燃燒着一股熱烈的火焰。便嚇了一跳,忙站起⾝來,低低道:“皇上!”易天遠從自己的幻境中醒過來,不捨的眼神在她的臉上掃了幾圈,忽然心裏一震,梁梓悦端午時候穿得舞衣,不正是眼前這個女子所制,雖然舞蹈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但那件服衣,卻隱隱有那晚月下仙子的影子。也正因為如此。梓悦在她面前怎麼撒嬌撒痴,他心裏總是有種淡淡的欣喜。這樣想着,心裏就一緊,也顧不得失態,上前一步,把梓繡的手捉了起來,道:“告訴朕,端午節夜宴,梁婕妤⾝上地那件服衣可是你做地。”梓繡心裏咯噔一下,大叫不妙。卻又不能欺君,只得嚅嚅道:“是臣妾所製作。”話一出口,只覺得腕上那雙手更緊,梓繡疼的哎喲一聲,易天遠才意識到,忙放了她的手。咳嗽一聲。有點不經意的問道:“如此説來。你對舞藝一道想來很是
悉吧,否則。你怎麼能做出那樣的服衣來。”一聽這話,梓繡心裏一片明亮,果然,那晚的不經意一舞,不但衞蘅看到了。還有一個人也看到了。那個人,就是皇上,只是皇上發聲的時候。自己受了驚嚇,快速的跑了,是以並沒有見到,也因此,沒有讓皇上認出她來。不知怎的,她忽然
覺一陣慶幸,
口而出:“臣妾只會一點皮⽑,還不如妹妹跳的好呢。”説完,悄悄地看皇上的表情一下子變的失望,心裏漫過一絲不忍,但旋即被她庒了下去。梁梓繡,你怎麼能再為另一個人心軟,就算蘅千般錯萬般不是,你總也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你,並不喜歡皇上。心裏想着,臉上的那點驚慌也就變成了平靜。
易天遠看着她的臉,實在找不出一絲不對,只得嘆了口氣,轉了話題,轉過頭去看着牆上掛着地一幅丹青,道:“剛才朕罰你,你可服氣。”梓繡低了頭,道:“皇上恩典,臣妾心服。”他皺了眉⽑,這樣敷衍的口氣從她地嘴裏説出來,怎麼聽着就覺這樣彆扭。便沉了聲音道:“朕要聽實話。”梓繡咬了咬嘴
,鼓起勇氣道:“皇上,臣妾説的,是真話,因為…因為臣妾知道,皇上心裏,並不是真的想罰臣妾,所以臣妾不怨,皇上有什麼原因,臣妾不知道,但臣妾不怨。”易天遠回過頭,有點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朕不想罰你,難道你不知道,就憑這句話,朕就可以治你的罪?”梓繡心裏一顫,剛才看着他背影的那一瞬間,幾乎,她都要忘記面前地這個人,是世間最尊貴地那個人。一個聲音告訴她,快點賠罪,快點!可是,卻有另外一個聲音,更大聲的在吶喊,相信他,他並非想臉上那樣冷酷。梓繡想着,臉上一笑,道:“皇上,因為你的眼睛裏,對臣妾流露出地不是憤怒,臣妾知道,其實答案,早就在皇上的心裏了,只是皇上明白,後宮之中,不可以那麼單純。很多事,就是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臉面上卻不得不做出與心裏決定相反的姿態。就算是天下至尊,皇上你還是有你的⾝不由己。所以,皇上罰了臣妾,但臣妾卻無法因此而怨恨皇上。如果現在,皇上還想治臣妾的罪的話,那麼,臣妾領罪。”説着,便輕輕的伏在他腳下。
她在賭,賭她的話,打動得到他內心最軟弱的那一塊。易天遠看着腳下那纖弱的⾝型,心裏五味雜陳。是啊,尊貴如他,還不是要有他自己的無奈,他自己的⾝不由己。最終,他伸出手去,拉起了她,柔聲道:“梓繡,你真的不怕,朕就一下翻了臉,讓你陷於萬劫不復的地步?”梓繡看着眼前的男子,輕輕的搖了頭搖,笑道:“臣妾怕,所以,臣妾剛才在賭,可是,臣妾贏了,那麼皇上,臣妾可以相信你,對嗎?”易天遠輕輕擁着她,心裏一軟,笑道:“是,你可以相信朕,從今以後,朕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梓繡在易天遠的懷裏輕輕的點了點頭,眼淚悄悄的落了下來,心道:我,梁梓繡,終於可以保護自己最親近的人,只是,從今以後,梓竹就已經不在了,可是,我不會再把我的美麗讓別人輕易的看見。蘅,我恨你!為什麼不在我無能為力,不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帶我走,即使我知道,留也難!走也難!只是為什麼!縱使你心裏有難言之隱,為何不告訴我,如果你説了,生,我陪你!死,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