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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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而言,奕山的運氣要好得多。當然,他撒謊的本事也大得多。
奕山也是一到廣州就撒謊的。而且,論膽量,比楊芳還大;論水平,比伊里布還高。奕山和伊里布一樣,也會編故事,但內容更豐富,情節更生動,文學和可讀
也更強。和奕山相比,伊里布已不能算是“作家”只能叫做“寫手”奕山的“代表作”是他6月4
的奏摺。這道奏摺的背景,前面已經講過,是5月24
英軍進攻廣州,25
全部登陸完畢,當
即佔領越秀山炮台,置廣州城於其野戰軍炮口之下,26
奕山向英軍求和,27
達成停戰協定,31
付清全部賠款。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誘使道光皇帝批准已成事實的賠款與通商。
於是奕山編了一個故事。
奕山説,據守城士兵報告,城外有夷人向城內招手,好像有什麼話要説。參將熊瑞探頭一看,見有夷人頭目數人,用手又指天又指心的。熊瑞不懂,叫來翻譯詢問。這才知道,這些夷人要求見大將軍,説是“有苦情上訴”總兵段永福聽了,便大喝一聲道:我天朝堂堂大將軍豈肯見你?
“奉命而來,惟知有戰!”該夷目一聽,就摘去軍帽,屏退左右,把所有的武器都仍在地上,望着城牆就行禮。我方翻譯官就下城去問他,説你們這些傢伙抗拒中華,屢肆猖獗,到底有什麼冤抑?原來,英夷是靠通商過子的。如果不準貿易,貨物不能
通“資本折耗,負欠無償”那就沒法活了。只因“兩邊炮火轟擊,不能傳話”只好跑到此地來“求大將軍轉懇大皇帝開恩,追完商欠,俯準通商”夷等保證立即退出虎門,
還各炮台,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這當然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勝敗戰和的關係完全反過來了。賠款求和的敗將成了擺譜端架子的,而且“奉命而來,惟知有戰!”手持利器咄咄人的強盜反倒成了苦苦求情的“冤民”而且可憐兮兮。這可真是從何説起!
但那細節,卻又“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又是“指天指心”又是“免冠作禮”又是“屏其左右”又是“盡將兵仗投地”其間還夾雜着諸如“向城內招手,似有所言”和“熊瑞不解,即喚通事(翻譯)詢之”的情境,不由人不相信。
當然,奕山的“成功”主要還不在他的謊撒得有多“圓”(伊里布和楊芳的謊撒得也很“圓”),而在於道光皇帝的心思發生了變化。道光是一個資質平平,無大志,只想得過且過(即所謂“守成”)的人。他對這場戰爭,既無必勝的信念,其實也無必勝的要求。他最關心的,是戰爭何時結束(釁端何時可彌);最擔心的,是不要沒完沒了。因為那樣太費錢。他曾對伊里布説:“試問內地之兵民,國家之財富,有此消耗之理乎?”所以,他原本是打算以通商為條件來結束這場戰爭的。在同一段硃批中,他還對伊里布説:“好在彼志在通商,又稱訴冤,是我辦理得手之機,豈非片言片紙,遠勝十萬雄師耶?”從這個意義上講,除了不該賠款外,奕山他們還真沒什麼錯。
那麼,同樣是“設法羈縻”同樣是“懇請通商”伊里布和楊芳怎麼就錯了呢?原來,道光皇帝的底線,除了“志在通商”以外,還有“又稱訴冤”一條。然而“英夷”的表現卻讓皇帝陛下失望:不但沒有苦苦求情,反倒十分囂張,簡直就是“桀驁不馴”如此“不識好歹”豈能不狠狠教訓、頭痛剿?所以,伊里布“收復”失地,他不喜反怒;楊芳奏請“以通商換和平”他不依不饒。但等到奕山簽訂城下之盟時,他似乎心灰意冷,不再在意“剿”得“痛快”不“痛快”了。只要“剿”過一回的,也就對付。何況奕山的謊撒得多麼好啊!萬歲爺不是很在意“又稱訴冤”嗎?那就讓該夷好好訴一回“冤”就是!反正那些“逆夷”也看不到自己的奏摺。可見,撒謊也不容易,一要有技巧,二要碰運氣。奕山運氣好,對上了皇帝的心思,所以他“成功”了。
然而謊言畢竟是謊言。
“英夷”既然並非是來“申冤訴苦”的,當然不會因此就像奕山説的那樣安分守己、“不敢滋事”相反,他們更加囂張猖狂,趾高氣揚。1841年4月30,原先一直代表英國政府和中方打
道的“駐華商務總監督”義律被內閣免職(8月8
接到通知)。8月10
,英國新任“全權公使大臣”璞鼎查到達廣東,駐節澳門(同船到達的還有新任遠征軍海軍司令巴加),當
即發出照會,要求重開談判,並聲稱在英方
到滿意之前,英軍將不停止進攻。8月21
,英軍主力果然向北開進,璞鼎查本人也於22
登上戰艦由粵北上,一副戰爭不但沒有結束,而且剛剛開始的架式。
這就離奕山所奏“永不滋事”相差太遠了。奕山的辦法是繼續撒謊。奕山等人説,義律之所以獲罪,是因為“連年構兵”(事實只好相反,義律被免職,是因為英國外相巴麥尊認為他過於“軟弱”和“謙卑”)。義律心懷不滿,便故意不把我大清皇帝已恩准通商之事告訴璞鼎查。璞鼎查不明真相,又不等待我方的復照,便匆忙“出洋北駛”這是上了義律的當。義律的鬼心眼是:璞鼎查倘若北上懇求碼頭,很可能開炮啓釁。戰爭一旦打起來,他就犯了和義律相同的錯誤,義律也就正好“為己卸職”好在廣州知府餘保純已向“副領事”(其實是秘書)麻恭傳達聖諭,並行勸阻,該麻恭聽宣後也頻頻“點頭稱善”表示如能中途趕上璞鼎查“定當遵諭傳知”云云。
這又是連影子都沒有的彌天大謊,然而道光相信。因為他自己御下的那些文武大臣就是這麼勾心鬥角的。何況在奕山等人的筆下,義律、麻恭等“夷目”無不“情詞恭順”當然也就不會把這十萬火急的軍情太當回事了。
奕山等人又一次矇混過關。
事實上奕山他們不撒謊也不行,因為謊言掩蓋不住真相。於是他們就只好用新的謊言去彌補舊的破綻,然後再用更新的謊言去做手腳。至於這個謊撒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大約他們心裏也沒有底,也就是做一天將軍撒一天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