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樓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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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窗外是大片的雪花,聽安彥說這個城市很少下雪。

下班了,天有些擦黑,我決定走著下樓,因為我忽然又想起減肥了。

事實上我從上大學時就開始喊著減肥的口號,那時倒也不是我一人高舉減肥的大旗,全寢室的女孩子人人都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時時,處處,就像嚼泡泡糖一樣。但至於終究減了沒有,或者說成功過沒有,我從來沒有去考證,因為我總是心安理得地認為年輕著的我還有無數個明天。所以365天裡任何一個大大小小的節,都成了我放縱一下大開吃戒的理由,然後在明天的明天開始減肥。

樓梯間的燈是聲控的。哦。忘記說了,我所在的公司在這幢大廈的28層,如果每天不坐電梯就這麼走上走下一個來回,也足可以達到鍛鍊的目的了。剛開始的幾層裡我還在為那個想法得意不已,但下了不過六,七層的時候我就有點厭倦了,我總是這個樣子,做什麼都沒有耐心,這也難怪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拿著這樣微薄的薪水。下到19層的時候,我發現樓梯間的燈是壞的,走著走著就沒了一點亮光,我想走到19層的大廳去做電梯,但是卻發現那門怎麼也打不開,真是懊惱極了!這樣的懊惱讓我無比堅定地決定走到18層的時候一定坐電梯下去!但是忽然我又猶豫了起來,我在考慮繼續走下去,如果18層的燈也是壞的我是不是會立即瘋掉,這個太有可能,但是至少我能肯定一點的就是20層的燈是好的,無比明亮的照耀著,媽的,我為什麼不在20層的時候就坐電梯下來呢!害的我要在這黑得一塌糊塗的地方費這麼多的腦細胞,同時,因恐懼而造成的心理創傷也是十分巨大的。正當我決定往回走的時候,我聽見了一種類似人腳步的極微弱的聲音。等我強作鎮定仔細聽後,確定那的確是人的腳步聲音,確切地說是一個女人的腳步聲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瞎子和蝙蝠會具有超越常人的聽力了。

我屏住呼緊緊地貼在牆上,腳步聲越來越近,女人高跟鞋落地的嘀噠聲,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靠近,直到那聲音近到足以貼在我的臉上,我仍然沒有看見一絲的亮光。忽然那聲音就停住了,因為我也覺自己的手被一個什麼東西碰到了,冰涼。女人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哎呀”然後她的手機亮了,她舉著照了一下,我看清這是一個眉目很緻的女子,覺有些面,我想起來有一次我去29層找一位朋友的時候也是走的樓梯間,也碰到過這個女子,因為她披著一件很特別的紅顏的披肩,所以我記住了這張很緻的臉。

“19層的燈壞了很久了,”那女人開口說話,手機的燈滅了,然後她又按了一下,燈再次亮了起來,“也不知物管的都幹什麼去了,你看起來好像很怕的樣子。”然後她笑了一下。

我不明白在那麼暗的手機燈光下她是怎麼看出來我很怕的樣子,不過我的確是很怕的樣子。我按奈住砰砰亂跳的心,竭盡平靜地回答:“是呀,我第一次走樓梯間下樓,沒想到這裡這麼黑,怎麼你剛才下樓的時候不按手機呢?”她笑了:“我天天走樓梯的,這裡每一層多少個臺階我都記得住,只是剛才你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忽然碰到了你,還真有點嚇了一跳呢。”我吁了一口氣,略帶自我解嘲地說:“我今天忽然某一神經錯亂,打算以此減肥來著。你每天都走樓梯也是為了減肥?”女子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說:“走吧,一起走。”因為有人做伴,我決定將減肥進行到底,和她一同走到了樓下。

走出樓梯間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世界是那麼的美好,啊,光明!真是太偉大了!

大廳裡明亮的燈光讓我看清了女子的臉,很美的一張臉,就像畫的一樣美好,五官恰到好處得分佈在臉上很得體的位置,乾淨得像外面得雪花一樣,我甚至找不到語言來形容,所以我說那是一張緻的臉。分手時她說她叫安雅,在32層。

二當我再一次冒出要減肥的想法時,我想起了安雅。我對安彥說我在樓梯間遇見了一位天天走著下樓的女子,32層的。安彥說,哦,她。

於是我從安彥的嘴裡聽到了一些關於安雅的事。

安彥早我一年來到我們現在任職的這家公司,那時安雅就已經在這樓裡上班了。安彥之所以知道她也是因為走了樓梯間,就像我的遭遇一樣,那天也是安雅帶著安彥一直走了下去,後來當安彥把這事告訴其他的同事時,竟有好幾個人說也這樣同安雅走過樓梯間。因為這女子太漂亮,就有男生當真跑到32層去找,但是32層的前臺小姐告訴他們,沒有安雅這個人。安彥聽這幢大樓裡的人說這樓鬧鬼,許多膽小的女孩子從不敢留在公司加班,就是走樓梯間也是幾個人約好了一起走。於是安彥就有些害怕,她問那些人這樓裡怎麼鬧鬼的,他們都說不知道,只說是也聽別人說的,但是那些最早說這樓鬧鬼的人都紛紛離開了這樓,於是人們只知道這樓鬧鬼,卻並不知為何鬧鬼,也沒人親眼見過什麼詭異的事,久了便也淡了,慢慢也就很少有人再提起,所以我來的時候並不曾聽說鬧鬼。只是很多人都說在樓梯間見過這樣一個女子,長得像妖一樣美麗的女子,她說她叫安雅。

只是我並不覺得安雅像鬼,大廳裡明亮的燈光下讓我很清楚地覺到這是一個很真實的人,只是她的憂鬱眼神讓我覺得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女子。

安彥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接著說,所有見過安雅的人,都是在樓梯間裡,也只在樓梯間裡。並且所有見過安雅的人都說她是穿著一襲白衣服。

可是我看見的安雅卻是穿著…等等,好像是白的衣服,但是披了一件紅的披肩。唉,我有些頭痛,我們這麼想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非要把鬧鬼和安雅聯繫在一起嗎?

我忽然決定再一次走樓梯間,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再遇見安雅,我還希望19層的梯燈仍然是壞的。然而一切並非我所想象那樣,我不僅沒有遇見安雅,19層的梯燈也格外明亮。

三我時常在想下班後要去哪裡,復一同樣的生活讓我覺得發瘋。記得曾經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子千篇一律地互相抄襲”是的,我現在的狀況就是這樣。再多說一個字我恐怕都會瘋掉。

老闆的朋友來做客,我去買了水果,五花八門地買了一大堆,還有瓜子,我想女人都是愛磕這玩意兒的。把食物遞給她的時候,她有些驚訝,但沒掩飾住喜悅。的確,要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誰肯跑去為我買這樣一堆吃的東西,我也會喜悅的,甚至會恬不知恥地把門牙都呲在嘴外面笑。但是她沒有,她笑得很得體,塗過潤膏的小嘴抿成很好看的弧度,然後她說:東西太多了,我們恐怕吃不光。

吃不光。這是什麼詞?誰也沒要求你們吃光,我無可奈何地想,最好別吃光,水果這種東西吃吃剩的也無妨。

我忽然又想起安雅,想像安雅接過這些食物時會不會出喜悅的樣子,而她喜悅時應該是怎樣的呢?應該是會更好看的吧。上帝就是這麼不公平,可以讓一個人好看得這樣沒有理由,也可以讓一個人平庸得同樣沒有理由。

記得有一位哲人說過,女人這東西,三分長相七分打扮。想想老闆的那位朋友,便覺得這話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再一想,就覺得是很有道理了,所以我決定下班後去為自己買幾件衣服,再把頭髮。這麼想著心情也就沒有那麼糟糕,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下班不用直接回家的理由,而且所做之事還是這般有意義,啊,改頭換面——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就像爛沼澤,糟透了,我需要的是重新做人!

下班後我是直奔那家##店的,其實每天下班我都會路過那家##,每次都是貪婪地望著櫥窗裡那些極其緻考究的衣服再依依不捨地離去,我必須牢牢抓住我那輕飄飄地錢袋子,只一不小心,我就會在第二天後悔掏空了錢袋子換回一堆爛布,然而那些衣服若是擺在櫥窗裡就永遠是讓我充滿幻想的。但是今天,今天的意義非比尋常,我是為了重新做人才去的,重新做人的機會畢竟不多,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走進那家店去挑選一套足以讓我重新做人的行頭!

在店內巡視一圈後,我非常懊惱地發現,我已經垂涎了一個月的一件淺綠及膝短裙不見了,我甚至想好了用什麼靴子來配它,雖然那靴子也還沒有買。我像尋找自己丟失了的嬰兒一樣焦急地問店員那裙子哪裡去了,她很平靜地說賣掉了。賣掉了?我昨天還看見來著!我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明知道這店的衣服每一款是隻有一件的,仍不死心地問為何不再掛一件出來,店員愛莫能助地對我說:小姐,我們這裡的衣服每款只進一件的。看看,我就是這麼犯賤,明知道的事情,非得要她再親口說一遍才肯死心,多像是已經受了屈辱的人非得要人家再在臉上狠狠扇上一巴掌才肯承認自己受了侮辱一樣。

看來重新做人的計劃是泡湯了,真是有些怨恨老天,連重新做人的機會都不肯給我。作為補償,我決定好好吃上一頓大餐,然後,明天開始減肥。

四據說今天是恩節。

曾經的男友打電話來問,準備怎麼過,我說恩節和我有什麼關係,他說沒有關係,我說那就是了。然後他說,想找個藉口和你吃頓飯,這下總可以了吧,我說這樣可以的。

然後我們習慣地走到那家常去的火鍋店,我忽然止住腳步,我說換個地方。他說為什麼,這地方不是好,價格便宜味道又不錯。我說要麼換個地方,要麼不吃了。最後我們換了個地方。

我之所以這麼做,還是和我準備重新做人有關的。其一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再去老地方我怕會勾起某些記憶就此而將關係牽扯得曖昧不清,要知道,這個手是分了很久才算分到現在這樣還算徹底的地步,成就來之不易,萬不可輕易摧毀。其二是,我又想起了安雅,我覺得安雅這樣的女子應該是不會到這種當街大排檔的地方鼻涕眼淚地同分了手的舊男友吃火鍋的,想象中應該是一處優雅僻靜的西餐廳,兩個人相對默默無語地吃著意大利麵。靠,這麼想就覺得有點小資了,還有那個意大利麵,怎麼就是意大利的呢?我還真是不知意大利麵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只是在一本也還算是比較小資的書上看見過這個字眼罷了。

然而事實上我們還是到了另外一家火鍋店共度這個莫名其妙的恩節。終究不是什麼想象中的漫地方,哪怕是很小的一家西餐廳——因為我們誰都沒有奢侈一下去漫一回的勇氣。的確,分了手的兩個人也的確不需要再講究什麼所謂的漫,漫給誰看呢,又沒有什麼用。我們已太習慣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首先考慮到有什麼用這回事兒,這也許也是我們分手的一個較為直接的理由,算了,等經濟好點了再去考慮所謂的情吧,這樣也許會在約會的時候不那麼尷尬,所以抱著這個共同的偉大理想我們分手了。這麼一想,好像這也還是我們唯一一次達成共識的地方。恩節?真是太有趣了!謝誰?為什麼要恩,然而我們還是以恩這個名義慶祝了,所以我說了我總是犯這樣讓自己懊惱的錯誤,為了一些個芝麻事兒又不關自己什麼事的理由讓自己心安理得地墮落,然後再痛下決心地叫囂什麼重新做人。

等著鍋開的時候我就想著要菸,問他要,他皺了皺眉,怎麼還沒戒掉?

本來打算戒的,事實也正在戒,只是忽然想來著。我回答然後他點了一給我,很不情願的樣子,不過我才不會在乎,管他的,反正分手了。看來分手了也真是件很好的事情,至少我可以愛幹嘛幹嘛。

鍋開了,他下了一堆青菜。有我很愛吃的菠菜,燙一下便要撈出來,否則燙得久了便會有苦味。他夾了一些在我的碗裡,確切地說是先夾了在我的碗裡,他總是這樣的,吃飯的時候被他這麼照顧著,特別是很多人吃飯時被他這麼照顧著永遠也不用擔心會搶不著菜,然而現在雖然只有兩個人,但這已是習慣,即便是在分手後。他說,你以後真的要少些煙的,我立馬打斷他的話:停!我知道的,百害而無一利,具體的害處我已知道,就不要驁述了。說完又有些後悔,念在他夾菜帶來的小小動還尚存的分上,我換了一種稍微柔和的語調說,其實我現在當真是很少了的,所以偶爾癮上了,也總是蹭煙的。他就不說話了低頭吃碗裡的東西。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我忽然有一絲難過,因為這個人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嗎?不知道,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不想要的,怨不得別人,我覺得眼眶有些發溼,別轉了頭向窗外望去。

忽然,我的目光就定格在一個裹著紅披肩的女人身上。是的,我確定那是安雅!

他看見我滯留在安雅身上的目光,疑惑地問:你也認識她?

我也認識她?這麼問就好像他比我更悉安雅一般,我回轉過頭:怎麼?難道你也認識?

他聳了聳肩:當然,她為我們的雜誌畫畫。

我的第一個反映就是這麼說安雅並不是鬼了,老天,我一早就知道安雅並不是什麼鬼,所謂的鬼都是人們編出來自己嚇自己的。好了,言歸正傳,我還想再知道關於安雅的事,我是不是已經把她當偶像了,真是個可怕的想法。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便繼續問他,能說說關於她的事兒嗎?

他有些疑惑,關於她?那你想知道什麼?

我便把安彥說的那些話告訴了他,他聽後笑著說你們這些女人,真是個個都是天生的小說家,可以把一點沒有邊際的事,聯繫得惟妙惟肖。

之後他告訴了我安雅的故事。

五五年前,安雅的男朋友正是我現上班的那座辦公大樓的開發商。五年前的安雅剛從藝術學院畢業,有著和所有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燦爛的笑容。美麗的安雅自然而然地成了眾多男士追求的對象,最後,她和那個開發商戀愛了。

據說安雅的男朋友是我們這個城市最年輕的企業家之一,三十出頭就已經擁有了很不錯的事業。然後他們如火如荼地戀愛,最後決定結婚。

就在他們結婚的那天,安雅的男朋友將她的結婚戒指放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那座大廈的32層。當安雅坐在樓下的車裡等待他取戒指的時候,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然後是人們的尖叫,當安雅惶恐地跑到樓裡去看的時候,別人告訴她,剛才電梯墜毀了。安雅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映的便暈了過去,醒來後人們告訴她,他就在那部電梯裡,並且已經…。。

那之後,安雅便再不坐電梯。

她經常會去那座大樓,走到32層再走下來,前臺小姐換了好幾任,當然不會有人知道她就是他們曾經的董事長即將要取的未婚

安雅畫畫,一副副畫讓她畫得鮮血淋漓,一種悲慟著的美,讓人看後有一種久久悸動著的動。

我忽然很想哭,我忽然覺得幸福這東西其實並不遙遠只是我們總想要得太多,就像那些陳列在櫥窗裡的衣服,為什麼買回家後便覺得它們是一堆爛布,其實它們還是那些華麗的靈,只是我們的心在作怪罷了,擁有了的便不會懂得要去珍惜。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我們和好吧好嗎?你總說子過得太平淡,但我覺得能和你這樣一直平淡下去其實真是很幸福得一件事。我終於再沒能忍住眼裡的淚水,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他撫摸著我的頭髮,我覺得這一刻世界變得如此的安寧。

迴轉身時,安雅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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