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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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乾眼淚,然後再去幫媽媽擦乾。我警告爸爸說:“你不許哭啊,你是個大男人,別指望我會去幫你擦淚,我一定會笑話你的。我會和媽媽一起笑話你。”爸爸終於微笑。我們一家人,都微笑起來。

最後我們在餐廳大門前分手。堅持不讓他們送我,我對媽媽說:“回去見到王叔叔,代我說聲對不起,對他說我會專門去向他道歉的。還有爸爸,記得給阿姨抱聲平安啊,別讓她這麼晚了仍然擔心你。”我第一個跑開,跑了很遠,回過頭衝他們大聲呼喊:“爸,媽,希望從今往後,我們三個人都能夠,自由,快樂地飛翔!”我的聲音帶著多少有些憂傷的沙啞。在空寂的空氣裡迴盪。…“我們一定要…記得。”四兩天後我和容容一起去了趟看守所。買了大堆的食物用品,卻無法送到韓東手裡。

求了看守所負責接待犯人家屬的警察半天,被他用四個字輕易地就擋了回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這是規定。”繼續求下去,那個不通情理的傢伙乾脆起身離去,臨走之前對我們說:“什麼能送,什麼不能送,怎麼送,需要遵守哪些規則,牆上的『探視須知』裡都寫著呢,自己看清楚吧。”悻悻地在看守所鐵門外徘徊了近半個上午。一個好心的犯人家屬對我們說:“你們這樣子是沒辦法把東西送進去的,去求那些武警兵吧,他們年輕,比較容易說話。”又教我們說:“記得要找那些老兵,新兵膽子小,不敢犯紀律。”我們兩個連聲對她說:謝謝,謝謝!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轉身離去後我和容容面面相歔,忙不迭從背後追上她,不好意思地向她討教:“可是我們一個人都不認識,怎麼去分清新兵還是老兵啊?”或許我們的問題難住了那個女人,她猶豫了片刻,對我們說:“我丈夫在裡面關了快半年了,我陪你們等一會吧,看看能不能碰到一個我認識的。”接下來,她陪著我們仔細篩選我們買來的東西,告訴我們哪些東西能送哪些東西不能送,很快就淘汰了一大半出來。

望著那些被淘汰的東西容容和我有些傻眼。容容喃喃地自語:“這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啊,炸雞不能送,牙刷不能送,鞋子不能送,襯衣不能送,裡面的人怎麼生活的呢?”女人給我們解釋,牙刷的材料過於堅硬,襯衣上鈕釦是有機玻璃的,鞋子我們買了帶鞋帶的那種,最過分的是炸雞,理由是裡面有骨頭。

我和容容恍然大悟,慌慌忙忙又去做那些亡羊補牢的工作。

做完之後,望著我們努力後的成果,我才明白當我和容容做那些彌補工作時,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我們了。

鞋子張著大大的口子,質量上乘的襯衣變成一塊破布,那些從麥當勞裡買來的炸雞被我們笨手笨腳去了骨頭之後,形狀慘不忍睹,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稱為食物。

終於等到一個武警戰士從看守所裡面出來。女人走上前去叫他陳班長,堆著笑臉說了許多好聽的話,我和容容遠遠地望著他們,深怕會遭到拒絕。

過了一會看到女人衝我們招手。我和容容飛快地過去,把心準備後的東西呈上,讓那個陳班長檢閱。

覺他檢查物品的過程那樣緩慢。忽然,他停下來,發出一聲驚呼:“哇靠!”我被那聲驚呼嚇了一跳,緊張地望著那堆已經被我們認真篩選過的東西,不知道還疏漏了什麼。

幫我們求情的女人也湊上來,審視了半天,和我一樣狐疑地望向陳班長。

他嚴肅地望著我們,用手指著那包去骨頭後的炸雞,用無比沉重的聲音問:“你們能發誓沒在裡面下毒吧?”我發誓那是我一生中所聽到的,最具力量的一句詰問,一下子問得我目瞪口呆。

很快,聽到他放肆地大笑起來,笑得那樣可惡,洋洋自得,然後,又說出另一句讓我們三個人同時目瞪口呆的話:“不好意思,我剛下崗,你們找別的人幫忙吧。”我想接下來我的目光一定比心裡的詛咒要惡毒。

幫我們求情的女人拉著笑臉,拼命恭維他,好像他真的曾經心地善良樂於助人過。

我惡狠狠地瞪他,忍了半天,還是從喉嚨裡衝出了『無聊』兩個字。他挑釁地接我的目光,看不出有一點慚愧的樣子,嬉皮笑臉著說:“的確很無聊啊,你們不知道當兵的都很無聊嗎?”旁邊容容用力掐我的手,制止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一邊對他大肆獻媚:“您就別和我們開玩笑了陳班長,我們等整整一上午了,多可憐啊。

您幫我們這一次,我們會謝您的。我們請您吃飯,請您喝酒,給您送禮,您看怎麼樣?”我差點吐出剩飯來,就眼前這個微微歪戴了帽子,一副臭未乾樣子的小兵彈子,值得一口氣用那麼多『您』字在他身上嗎?

容容的話好像起了作用,他考慮了一下,放肆地望著我的眼睛:“這麼多好處,我是隻能挑一樣呢,還是可以照單全收?”我在容容指甲下近乎殘忍的摧殘中妥協下來:“只要你肯幫我們,怎麼著都行。”他點點頭,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吃要吃麥當勞,酒要喝百威,禮要收紅玫瑰。”還以為獅子張多大口呢!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目送那位陳班長拎著東西走進看守所的鐵門,我問幫我們求情的女人:“班長是個多大的官啊?怎麼看著比將軍還神氣啊?”女人憨厚地笑笑,對我們說:“我們叫所有當兵的都叫班長的,他們喜歡聽這個。”回去的路上,我對容容說:“送花的任務就給你了,看你剛才一臉獻媚的樣子,一定是看上那小子夠帥吧。”下午六點鐘,我和容容如約去軍營外不遠處等那個所謂的陳班長。

容容懷裡那束玫瑰顯得有些誇張,買花的時候容容就嚇壞了:“青青,隨便買個十支八支就行了,沒必要這麼大隆重得跟要去結婚似的吧?”我嘿嘿地笑:“你忘記上午那小子故作神氣的樣子了,我不從他嘴裡再整出『哇靠』兩個字,我就不叫葉青。”出租車我有意叫了兩元一公里的豪華皇冠,接了人再開去麥當勞店,金額已經跳到三位數,我出兩張百元鈔票遞給開車的師傅,輕描淡寫地說:“謝謝您,零錢不用找了。”曳著眼睛看他,卻聽到他淡淡地說:“要給錢的啊?還以為是私家車呢。”被他噎了個半死,這才後悔沒早點把駕駛執照拿到手。

恨恨地想,多大事啊?自家車庫裡那輛寶馬,半年都沒人動過了。

正是吃飯時間,麥當勞裡到處坐滿了人,容容總想找機會把懷裡的花給我,我堅決不接,悄聲附在她耳邊安她:“放心啦,沒人知道你要送花給那小子,肯定認為是他送給你的才對。”容容惡狠狠地瞪我,臉被大束玫瑰映得紅紅的,我偷笑著把臉轉向一邊,裝著什麼都沒看見。

叫過服務生,告訴她我們定過位置的。服務生領我們去了唯一空著的那片位置,取去了桌上『生預約』的牌子,笑容可掬地問:“請問生蛋糕什麼時候上呢?”我說:“現在就可以,謝謝。”等服務生離去之後,那位陳班長頗不好意思地問:“哪位美女今天生啊?沒提前準備禮物,真是對不起。”我和容容相視一笑,對他說:“等蛋糕上來你就知道了。”陳班長看上去有些不安,堅持要出去買件禮物,被我們笑著攔住了。

望著他略帶著羞怯而漸漸微紅的臉,我忽然覺得這男孩其實耐人尋味的。

不一會蛋糕端上來,我和容容強忍著不讓自己狂笑出來,一本正經的問他:“陳班長,請問您今年貴庚?蛋糕上要上多少支蠟燭才合適啊?”他望著蛋糕上『祝陳班長生快樂!』的字樣,驚愕得張大了眼睛,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很久,聽見他說:“謝謝!”覺他的反應有些奇怪,不解地看看他,他一臉的動:“請不要再叫我陳班長,我的名字叫陳重,重量的重。”然後指揮著我們蠟燭:“別太多,十八支就夠了,我剛剛滿十八歲。”輪到我和容容呆住了,看著容容微微張開的嘴巴,我知道她心裡一定和我一樣在狂叫著『哇靠』兩個字。

我想他肯定也瞭解這個遊戲,現在正裝模作樣地陪我們玩下去。看著他點燃蠟燭,看著他閉上眼睛認真地許願,看著他在我和容容言不由衷唱起的生歌裡,把蠟燭一口氣吹滅。

我終於忍不住相信,今天真的是這個叫陳重的男孩十八歲生。除了在真正的生裡,沒有人能把這一切做得如此虔誠。

象徵的陪他吃下一小塊蛋糕之後,陳重傻傻地問:“你們是怎麼知道今天我生的?”麥當勞只有生預約,『陳班長生快樂』只不過是為了提前佔位置玩的一個小把戲而已。

偷偷衝容容吐了吐舌頭,然後繃起臉衝著陳重,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點餐的時候陳重好像有些猶豫:“可以按吃飽的點吧?”真以為聽錯了什麼,請吃飯還有不讓人吃飽的嗎?

陳重不安地說:“你們肯定沒有和當兵的一起吃過飯,我怕會嚇著你們。”暗暗覺得他還真搞笑。陳重吃到一半的時候,我承認我真的被他嚇著了。附近座位上已經有人停下來,自己不吃只看他一個人吃。

我不無擔心地勸他:“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歡麥當勞,我答應你只要你想吃,我隨時都會再請你,這一頓就到此為止好不好?”他一臉無辜:“不是說好了可以吃飽的嗎?”環顧了一下四周,幾乎所有望著他吃飯的人都被他這句話震撼得目瞪口呆。

接下來的時間,我的神經高度緊張,隨時準備著看他吃著吃著大叫一聲昏倒在地上。

我發誓長這麼大,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把一頓飯吃得如此驚心動魄。

陳重停下來的時候,容容慌著遞上可樂,我捧著疊紙巾,在一邊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裡想:周圍那麼多觀眾,我怎麼沒聽到掌聲呢?

從麥當勞出來,我和容容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陳重,擔心他會不會出現意外。

陳重在我們關切的目光下漸漸有些慚愧,不好意思地說:“午飯吃得稍微少了點,讓你們見笑了。”才只是午飯沒吃飽啊?還以為鬧大半年饑荒了那。我說:“不見笑不見笑。我和容容只不過是大開眼界而已。我想請問你,你一直都是這麼能吃…飯嗎?”陳重回答:“是啊。”理直氣壯地又補充了一句“當兵的都這樣吃飯啊。”我大吃了一驚:“都這樣吃?像你這樣…吃?”陳重不以為然地說:“我算普通了,你還沒見到真正能吃的,一個能頂我兩個。”心中頓時對所有當兵的肅然起敬。接下來去喝百威。找好了位置坐下,我立刻豪放地叫服務生上酒:“先送三箱過來,喝完了我們再叫。”心裡想有個隨便就把一頓飯吃得驚天動地的人在這,今晚這酒怎麼也喝它個鬼哭狼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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