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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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朱懷鏡才知道玉琴被收審了。他並不吃驚,只是心裡莫名其妙地緊張,似乎自己也會有什麼麻煩。這天,朱懷鏡在家裡吃晚飯,神很嚴肅。香妹怕他心裡有什麼事,也不敢多問他。一家三口埋頭吃飯,只聽得筷子磕碰碗碟的聲音。吃完了飯,只有兩口子在場了,朱懷鏡認真地望了香妹一眼,說:“香妹,可能有事要發生。你在外面不論聽到什麼,都要住。”香妹臉都嚇白了,半天才問:“什麼大事?說得這麼可怕?”朱懷鏡說“要說事情都是針對皮市長的。也許別人會通過整皮市長身邊的人,達到整皮市長的目的。我既然身在官場,既然受到皮市長的器重,必要的時候,就免不了受委屈。”他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卻又並不具體說些什麼。朱懷鏡明知道自己是在故玄虛,可說著說著,便真的進入了某種情緒,覺得自己很高尚,很氣節。見香妹太害怕了,朱懷鏡又安了她幾句,就說去皮市長家看看。朱懷鏡出門時,香妹站在門口,望著朱懷鏡的背影,半天不關門。

王姨開了門,客氣地笑了笑。客廳裡照樣只開著灰暗的壁燈,沒有看見皮市長。王姨把門掩了,用嘴努了努裡面。朱懷鏡明白,皮市長一個人在書房裡。王姨帶著朱懷鏡走到書房外面,敲了門,告訴說:“老皮,懷鏡來了。”皮市長靠在皮圈椅裡,著煙。

朱懷鏡立即緊張起來,意識到也許發生什麼嚴重事情了,因為皮市長本來早已戒了煙的。

皮市長示意他坐下:“懷鏡,你來得正好。現在情況越來越明顯,有人把矛頭指向我。”皮市長視著朱懷鏡,朱懷鏡第一次見識到皮市長的威嚴。他安道:“皮市長,你把心放寬些。橋歸橋,路歸路。皮傑的事就是皮傑的事,讓他們查去好了。說得那個些,皮傑現在人在何方都不知道,他們查也是白查。”皮市長很生氣的樣子,說:“有人說龍興收買天馬娛樂城,是我皮德求一手縱的!”朱懷鏡說:“怎麼可以這麼說呢?這件事我最清楚了。總得實事求是嘛!”皮市長微微一笑,說:“我估計有人會來找你問些情況的。雷拂塵在裡面說你找過他,專門談龍興收買天馬娛樂城的事,而且說你是去傳達我的意思。”朱懷鏡顯得非常氣憤:“雷拂塵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我是同他閒扯的時候,偶爾說到這事的。這並不違法呀?皮傑也是同我在一起玩的時候,隨便說到他想把娛樂城賣給龍興大酒店。這也不違法呀?說到底這只是樁商業買賣,是他們雙方談攏來的。即便皮傑沒有你這個特殊背景,買賣也得成。價格合理不合理,同別人沒關係,都是他們雙方自己談判的。皮市長你放心,隨便誰來找我,我都是這個說法。”皮市長滿意地點點頭:“環鏡,對你,我是放心的。”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裴大年和袁小奇這兩個人怎麼樣?”皮市長前後兩句話,聽上去就像沒有聯繫,朱懷鏡卻是心領神會。

那意思就是說,對你朱懷鏡放心,對裴大年和袁小奇就不太放心了,同時暗示朱懷鏡在中間做些工作。朱懷鏡雖是明白了皮市長的旨意,卻又不便明說自己找他們兩位說說。

這等於點破了皮市長的擔心,那樣倒像是他知道皮市長同裴袁之間有什麼說不清的事似的。他略加沉,才沒事似的說:“裴大年約了我好多次了,說要請我喝杯茶。今天他又約了我,我說今天沒空,答應他明天晚上。袁小奇有些子沒回荊都了。他在荊都的分公司的經理黃達洪,是我的老部下、老鄉,很尊重我。袁小奇對這位姓黃的很信任。”朱懷鏡這番話不著邊際,不過他相信皮市長聽得懂。皮市長果然聽懂了,意味深長地望了朱懷鏡一眼,遞過一支菸來:“懷鏡,梅經理在裡面倒是沒多說什麼,也沒說你找過她。她倒算個女中豪傑,自己做事自己當。一個好同志,叫皮傑害了,可惜。”皮市長很是惋惜。朱懷鏡看皮市長的眼神,內心有些尷尬。皮市長說:“懷鏡,今後一段時間,我不叫你來,你就不要到我這裡來了。”朱懷鏡會意,含含糊糊說:“我在外面會注意的。”從皮市長家出來,朱懷鏡沒有回家,去了銀杏園賓館。看看時間還早,便打了裴大年電話,約他來一下。裴大年說行行,二十分鐘就到。這二十分鐘,朱懷鏡是踱著步度過的。他腦子裡很亂,要考慮一下怎麼同裴大年說話。他想找裴大年,說是為了皮市長,倒不如說是為他自己。裴大年平時辦事出手大方,但病就是嘴巴不緊,喜歡在外面吹牛,說自己同哪位領導關係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誰都明白,有錢的人同有權的人關係好意味著什麼。朱懷鏡想來想去,情況非常,只好直話直說。

裴大年敲門進來,向朱懷鏡道好。朱懷鏡客氣地握了他的手,為他倒了茶,說:“我問你,最近在外面聽到別人說皮市長傢什麼事嗎?”裴大年顯然沒想到朱懷鏡會問這話,猜不透他的意圖,支吾好一會兒,才謹慎地說:“聽倒是聽到些話,我是不太相信。高幹子弟出國是很平常的事,朱廳長你說是不是?”朱懷鏡說:“問題是有人在中間搞鬼,想打皮市長的主意。像皮市長這種身份的人,是誰想倒就倒的?虎死還餘威在哩!何況皮市長遠遠沒有到要收拾殘局的地步。給你說個故事,是真事。我原來在烏縣當副縣長時,有位建築包頭,賺了不少錢。可是就一件事,他把自己垮了。有年,他承包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大樓,賺了不少。後來有人舉報衛生局長和人民醫院院長收了他的賄賂,找他到檢察院問話。他經不住檢察院那一套攻勢,就把給衛生局長和人民醫院院長送錢的事招了。結果,衛生局長和醫院院長都被判了刑。這樣一來,誰還敢包工程給他?從這以後,他就再也攬不到工程了。沒隔多久,檢察院又以偷漏稅收的罪名,把這包頭抓了,判了他七年徒刑。”裴大年哼了哼,表示對這包頭的不屑“這種人,太不會玩了。這是最大的犯規嘛!若是我碰到這種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會說嘛。

說了有什麼好處?害了朋友,也害了自己。”聽了這話,朱懷鏡知道達到目的了,用不著再明白地代他什麼了。他便避開這個話題,只同裴大年閒扯,扯得兩個人像親兄弟一般。裴大年巴不得有這樣一位官運亨通的年輕副廳長同他如此親密,高興得不得了。兩人扯得很晚,裴大年臨走時說明天去看看皮市長。朱懷鏡叫他這一段別去,只要心裡向著皮市長就行了。裴大年點頭不止。

朱懷鏡想明天再約見一下黃達洪,請他近專程南下一趟,向袁小奇滲透一下皮市長的意思。其實朱懷鏡對袁小奇並不擔心什麼,因為他深知其人其道。就憑袁小奇目前的身份,相信他也不會輕易讓自己充當尷尬角的。夜已深沉,他沒有半點睡意,玉琴那雙深深陷進去的眼睛,總在黑暗中哀怨地望著他。即使在約見裴大年時,他心裡也總在想著玉琴。不知鐵窗裡的玉琴怎麼樣了?她是不是更加消瘦了?她是不是也在想著他?多麼可憐的女人!想著玉琴平裡千般的好,朱懷鏡不住潸然淚下。

朱懷鏡每天都擔心檢察院的人會來找他,子過得戰戰兢兢。人也見清瘦了。部下見他瘦了,都說他身材越來越好了。

皮傑、雷拂塵、玉琴成了荊都市最近的熱門話題。他們的故事一百個人說出來有一百個版本。起初傳最多的是皮傑的故事,故事裡除了金錢,自然要加上女人。玉琴出事後故事也編得越來越呈桃紅。朱懷鏡聽到的可能是個足本故事,說玉琴美妙動人,男人見了沒有不掉魂的。她沒有結婚,也從沒正經談過男朋友,可她上從沒少過男人。

又說有位市領導的秘書,長得一表人才,總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回,玉琴同這位秘書在舞會上認識了,兩人相見恨晚,當天夜裡就滾作一堆了。玉琴從此便用大把大把的票子養著這位領導秘書,她自己也從這位秘書手上得到不少好處,很快就從一個服務員提到酒店經理位置上。朱懷鏡聽到這些話,又氣憤又惶恐,自然不敢解釋半個字。好在故事裡這位秘書並不姓朱。

三個案子遲遲不見有什麼結果,人們卻仍然興致地傳播著與案子有關的故事,版本益翻新。經濟案子都是很複雜的,不可能很快結案。重要犯罪嫌疑人皮傑至今不知身在何方,看來這三個案子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水落石出了。聽說雷拂塵得知皮傑一直沒有下落,便一再翻供,使案子更加顯得撲朔離。三個案子是聯在一起的系列案,玉琴再怎麼坦白代,也不可能將她的案子先結了。朱懷鏡突然發現很長時間沒聽見別人在他面前說玉琴的故事了,心頭暗自緊張起來。他意識到,也許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知道,同玉琴相好的那個男人就是他,而不是哪位領導的秘書。朱懷鏡真有些度如年了。

就在他誠惶誠恐的時候,檢察院終於找上門來了。不過,因為朱懷鏡畢竟是位副廳級領導,檢察院不好隨便找他問話。這天下午上班不久,檢察院厲副檢察長很客氣地打電話給他,問他能不能安排個時間,想找他了解皮傑、雷拂塵、梅玉琴的有關情況。朱懷鏡心裡一驚,語氣卻很鎮靜,滿口答應了,只是他堅持請檢察院的同志到財政廳來,他手頭工作忙,走不開。厲副檢察長說行,馬上就來。

放下電話,朱懷鏡手忍不住有些發顫,心臟總是很不爭氣地怦怦跳。他是一急就想大便的,立即就屎急慌了,便鑽進廁所去大便。大便完了,又洗個冷水臉。他將臉浸在冷水裡,用巾使勁得兩頰發紅。這樣一折騰,朱懷鏡放鬆了。細細一想,自己同這三個案子並沒有關係,沒有必要這麼緊張。他對著鏡子梳了下頭髮,正正衣冠,作深呼,氣沉丹田,然後從容地出了廁所,端坐在辦公桌前,拿出一個文件夾來批閱,一副理萬機的樣子。

聽到了敲門聲,朱懷鏡很有修養地應道:“請進。”正好是厲副檢察長同兩位檢察官。朱懷鏡合上文件夾,再站起來同三位一一握手,說著客氣話。三位入座,厲副檢察長就開門見山了:“耽誤你時間了朱廳長。關於皮傑、雷拂塵和梅玉琴的案子,可能朱廳長也聽說過了…”朱懷鏡馬上笑道:“我聽說的都是路邊社新聞。外面有人說,皮傑帶了幾個億的公款逃了,都是從財政廳直接划走的。外界傳聞都是百姓說朝廷,想當然,荒誕不經。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厲副檢察長也笑了,說:“現在外界說法很多。說明群眾很關注這幾個案子。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也追得緊。所以,我們檢察院到壓力很大,還請朱廳長多支持才是。”朱懷鏡問:“不知我能幫上什麼忙?”厲副檢察長說:“朱廳長,先請你別有什麼誤會。據雷拂塵代,說皮傑、他雷拂塵自己還有梅玉琴他們同你的私都不錯。我想請你談談,是不是掌握一些同他們案子有關的情況。”朱懷鏡便把他同三個人的情說了。在朱懷鏡的嘴裡,皮傑很貪玩,也很夠朋友。

雷拂塵辦事老成,人很豪。玉琴開朗大方,辦事潑辣。這些顯然不是厲副檢察長他們想聽的。果然,厲副檢察長很講究措詞地發問了:“朱廳長,我們想核實一個具體細節。

據雷拂塵代,說在龍興收買天馬娛樂城之前,你同他說過這事,是嗎?”朱懷鏡想都沒想,快地回答了:“對,說過。”厲副檢察長問:“你能詳細說說當時的具體過程嗎?”朱懷鏡先是笑笑,再說:“我不清楚這同案子有什麼關係,但我仍然願意說說。

皮傑同我常見面,在一起要麼吃飯,要麼喝喝茶。有天他同我說,天馬公司的攤子鋪得太大,顧不過來,生意做得紅火,有人看不過,老是挑刺。又說他爸爸對他的娛樂城天大的火,叫人封過,事後見面就說他。所以,他不想再經營它了。想來想去,打算同龍興大酒店談談,看他們那裡吃得下不,賣給他們算了。我說這個主意好,也免得皮市長經常為你這個娛樂城心,而且畢竟你的身份特殊,影響也不好。他便開玩笑,說我也同他爸爸一個鼻子出氣,老是教訓他。這事是在閒扯的時候扯的,他說了,我聽了,就這麼回事。後來,我同雷拂塵扯談時,我便隨便說到皮傑的這個想法。雷拂塵聽了很興趣,說他原來還在龍興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以為皮傑肯定不會把這麼個好地方脫手的,他就只是一廂情願地想想罷了。至於後來他們是怎麼談的,最後是什麼價格成,我就不清楚了。”厲副檢察長點頭斟酌再三,才問:“皮市長事先知道這事嗎?”朱懷鏡便明白厲副檢察長的真實意圖了。果然有人想把矛頭指向皮市長。他回答說:“這個我就說不準了。按常理說,皮市長畢竟是皮傑的父親,兒子有什麼事,會同父親說。但據我瞭解,皮市長兩個兒子,他最欣賞的是去美國留學的二兒子皮勇,他對皮傑一向嚴厲。皮傑也知道父親不喜歡他,沒什麼話同父親說。皮傑不太住在家裡,幾乎很少同父親碰面。我知道皮市長的夫人王姨,為他父子倆的關係還很傷心。”厲副檢察長所有的提問,都被朱懷鏡這麼輕巧地敷衍過去了。厲副檢察長最後謝朱懷鏡,說耽誤了他的時間。

送走厲副檢察長他們三位,朱懷鏡舒了口氣,又不為自己應對自如而得意。他又鑽進了廁所。這回是如釋重負地小便,聽著順暢而的水聲,他到特別痛快。對著鏡子再次整理自己,覺這張臉瘦是瘦了,卻仍然很神。他發現自己到底是個桿子邦邦硬的大丈夫,沒什麼能難倒他。他想今天回家吃晚飯,在家裡好好睡一覺,同香妹說說話。這一段,他天天服用秦宮,卻從來沒有萌生意。面臨這種局面,哪有心思風花雪月?有時,他甚至為自己的荒唐懊悔不已,發誓今後再也不沾別的女人。這會兒,他想著回家睡覺,竟有些蠢蠢動了。

下班回家,不見香妹,卻見她的包放在茶几上。知道她回來了,便喊了兩聲。不見回答。朱懷鏡便往臥室裡去更衣,隱隱覺陽臺上有人。過去一看,正是香妹坐在那裡,低著頭,雙肩微微聳動。也許她聽到什麼話了?朱懷鏡心裡一陣慌亂,在她身後默默站了一會兒,又問:“說話嘛,只是哭,叫我怎麼辦?”香妹嚶嚶地哭出聲來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矇在鼓裡!”朱懷鏡裝著糊塗:“知道什麼了?”香妹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你說清楚,你同梅玉琴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懷鏡笑了起來,說:“我還以為你說什麼哩!我比你還早些聽說梅玉琴的事哩。最初說她同方明遠,後來又聽說她有誰誰,反正說跟她好的男人多著哩,就是沒聽人說她同我。我跟你說過,有人在搞鬼。梅玉琴同我、方明遠、皮傑,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們瞭解她,她既不是貪得無厭的受賄犯,也不是風蕩的壞女人。她陰差陽錯地落到這步田地,我想中間自有隱情。現在她落難了,人人都向她吐口水!”香妹鼻子一哼,說;“你倒蠻同情她!難道她是被抓錯了?”朱懷鏡說:“我並不是說她抓錯了。在同一個罪名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具體情況。哪怕是殺人犯,有時他殺的人的確該千刀萬剮,但他照樣犯了死罪。小梅是受了賄,但她決不是個見錢眼開的罪犯。這事我同你說清楚了,希望你相信。現在人家落了難,我們不要幫著別人損人家。”香妹又哭出聲來了“我不是聽一個人說,你叫我怎麼相信你?”朱懷鏡說:“為什麼在別人沒出事的時候沒人說,現在才有人說?明顯是有人在搞鬼嘛!”香妹低著頭說:“相信不相信,都沒什麼意思了。”朱懷鏡不再說什麼,一個人上睡。香妹沒有上來,她去兒子房間了。

朱懷鏡的子過得很沒有生氣了。在廳裡,他似乎依然是位受人尊重的副廳長,部下們見了他總是點頭微笑著打招呼。可他總覺自己從容走過之後,那些同他點頭微笑的人,也許正回頭神秘兮兮地望著他的背影。晚上回家也總是一個人睡。香妹沒什麼話同他說,他想同她說些什麼又總是搭不上火。這天夜裡,一個人睡著很沒有意思,便索去了銀杏園。

銀杏園的寬大而柔軟,躺上去便萌生某種慾望。朱懷鏡擁被側身而臥,閉上眼睛就想起玉琴了。他下了,在地毯上不安地走動,像發了癮的毒者。外面歌舞廳傳來幽怨的歌聲。朱懷鏡馬上想起了李靜,那位豐腴香豔的伴舞女郎。他用被子蒙著頭想了好久,隱隱記起了李靜家裡的電話號碼。可是真要掛電話他又有些害怕了,心裡怦怦直跳。最後他咬咬牙,還是抓起了電話。

“喂,你好,我李靜。”聽著這飴糖般甜而柔滑的聲音,朱懷鏡手直髮抖。他膽怯了,放下了電話。他氣吁吁地坐在頭,焦口燥,又恨自己怎麼這麼膽小,無可奈何,他去了洗漱間,正像《紅樓夢》裡說賈璉,兩個指頭兒告了消遣。

回到上,腦子木木地躺了一會兒,覺全身都在瓦解、崩潰,心情便灰暗起來。

悔恨像渾濁而骯髒的洪水,洶湧而來,沒頭沒腦地淹沒了他。他悔恨剛才的無聊,悔恨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他熄了燈,讓自己陷入無邊的黑暗。

幾天以後,朱懷鏡接到市紀檢委電話,說是明副書記請他去一趟。朱懷鏡說馬上就來。放下電話,他覺‮腿雙‬有些發虛,不知道又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內心由猜疑到擔心,進而是恐懼了。因為有些領導幹部就是被紀檢委傳喚時被檢察院收審了,而且這邊人一被扣,那邊搜查辦公室和住宅的人馬就趕了去。朱懷鏡越想越害怕,便想想自己辦公室和家裡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沒來得及想清楚,車已到了紀檢委了。踏上紀檢委辦公大樓的臺階,朱懷鏡又想上廁所了。他左右一看,見一樓的廁所在最棟頭。越往棟頭去,光線越暗,朱懷鏡有種走向地獄的覺。呼一會兒廁所裡衛生丸的氣昧,覺才輕鬆些。上了二樓一問,有人告訴他,明副書記在小會議室。朱懷鏡推門進去,見明副書記已坐在裡面了,還有兩位幹部。發現並沒有檢察院的人,他心頭稍微輕鬆些了。明副書記正同兩位幹部說著什麼,沒有馬上打招呼,等朱懷鏡說了聲明書記久等了,他才站起來,伸過手來握手。

“請坐吧,”明副書記自己也就坐下了“懷鏡同志,找你來,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請你配合組織。”聽說配合組織,朱懷鏡便猜到這回不是瞭解別人的事,而是他自己的事了。心裡不免又緊張起來,臉也有些發熱了。

“行,明書記想了解什麼,儘管指示。”明副書記望著他,臉和藹,目光裡卻透著嚴肅:“懷鏡同志,你的工作,組織上是滿意的。這個我們今天就不多說了,只瞭解一些具體問題。龍興大酒店的總經理梅玉琴被檢察機關收審了,你一定知道了。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同梅玉琴的個人往情況。

在座的都是紀檢委的同志,你不必有什麼顧慮,如實說吧。”朱懷鏡心裡又開始打鼓了,他知道紀檢委不會隨便過問幹部這類問題的。他幾乎不及細想,本能地開始自我保護:“我同梅玉琴很。要說往,無非就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值得細說。”明副書記笑了笑,說:“懷鏡同志,你應該清楚,要是真如你說的,我們沒有必要問你這個問題。何況,你們的個人關係還很可能同其他一些事情有牽連。請你好好想想。”朱懷鏡越發緊張了,卻仍不想如實說出他同玉琴的關係。他認定這是兩個人的事情,只要兩個人中間有一方不承認,別人是沒有辦法清楚的。何況現在還沒有跡象表明玉琴已公開他們的關係了。他即興編了一個他同玉琴如何認識,如何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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