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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呀你。」母親笑了出來,向後撤回了臉。在陽光照耀下,她眼角浮起幾縷魚尾紋。母親今年42歲了,畢竟。

我不由自主地掏出煙,剛銜上,被一隻小手飛快奪了去。

,就知道,啥時候變成你爸了?沒收。」一同消失的還有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母親板著臉把它們收進手袋,兩手翻飛間右手腕折出幾道金屬亮光。

那是一塊東方雙獅表,我去年送給母親的生禮物。說來慚愧,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打75折,1800多,用去了大半獎學金。這件事令父親很鬱悶,每次看到表都忍不住要說我偏心,只認媽不認爹。我只能在母親得意的笑聲中點頭如搗蒜:「等下次,下次發獎學金一定補上!」這時驢上來了。我遞給母親筷子。老闆娘衝我眨了眨眼,得我不知該說什麼好。母親小心翼翼地夾了一片,放到嘴裡細細品味一番,說:「哎呦,不錯啊,快趕上你姥爺整的了。」我倆齊聲大笑,引得眾人側目。

姥爺是國家一級琴師,彈板琴,年輕時也工過小生,剛退休那幾年閒不住,心血來學人炸起了驢丸。老實說,味道還不錯,生意也興隆。第二年,他就自信心膨脹,壓了半隻整驢的醬驢,結果親朋好友、街坊鄰居每家都收到了小半盆黑乎乎的塊狀物。這成了姥爺最大的笑話,逢年過節都要被人提起。表姐更是發明了一個成語:對驢彈琴。

說起來,母親能搞評劇藝術團全賴姥爺姥姥在業界積累的人脈。這次到平陽就是為了商討接手莜金燕評劇學校的事。

莜金燕是南花派評劇大師花嶽翎的關門弟子,和曾姥爺曾姥姥是同門師兄妹,姥爺得管她叫師叔。評劇學校在八九十年代曾經十分紅火,窮人子弟,先天條件好的,都會送到爐子裡煉煉。一是不花錢,二是成才快,三是相對於競爭烈的普通教育,學戲曲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但這一切都成了過往。時代新月異,在現代行文化的巨面前,戲曲市場被不斷蠶食,年輕一代對這些傳統、陳舊、一點也不酷的東西毫無興趣。加上普通教育的發展及職業教育的興起,哪裡還有戲曲這種「舊社會雜耍式的學徒制」學校的立錐之地?02年莜金燕逝世後,她創辦的評劇學校更是門庭冷落,一年到頭也收不到幾個學生。全校人員聚齊了,老師比學生還多。

01年母親從學校辭職,四處奔波,拉起了評劇藝術團。起步異常艱難,這兩年慢慢穩定下來,貌似還不錯。去年承包了原市歌舞團的據地紅星劇場,先前老舊的辦公樓也推倒重建。或許正是因此,母親才興起了接手評劇學校、改造成綜合藝校的念頭。莜金燕是土生土長的平海人,但她的子女都在省會城市平陽定居,現在評劇學校的法人代表就是她的女兒。

地~址~發~布~頁~:www、2·u·2·u·2·u、c-0-m||熗鍋面吃得人滿頭大汗。母親到衛生間補妝。老闆娘過來收拾桌子,嬌笑著問我:「這到底誰啊?」神使鬼差,我支支吾吾,竟說不出個所以然。老闆娘切了一聲,只是笑,也不再多問。

從驢館出來已經一點多了,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朵。母親說這次出來急,也沒給我帶什麼東西,就要拐進隔壁的水果店,任我說破嘴就是攔不住。出來時她手裡多了網兜,裝了幾個柚子,見我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就說:「怎麼,嫌媽買的不好啊?拿不出手?」我說:「啥意思?」母親說:「給陳瑤買的。」我撇撇嘴,沒有說話。母親挽上我的胳膊,說:「拿著,沉啊。放心,我兒子也可以吃哦,你請吃飯的回禮。」攤上這麼個老媽我能說什麼呢?

這時母親手機響了。鈴聲是《寄印傳奇》裡冷月芳的名段:「我看似臘月松柏多堅韌,時時我孤立無依雁失群……」幾分鏗鏘,幾分悽婉,藍天白,驕陽似火,我沒由來地打了個冷戰。母親猶豫了幾秒才接,說事還沒辦完,就掛了。我隨口問誰啊,母親說一老同學,聽說她在平陽想見個面。

這一路也沒說幾句話就到了校門口。過了飯點,人少多了。我站在母親對面,心中彷彿有千言萬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母親把手伸到我腋下摟了一會,然後繞上我肩膀輕輕拍了拍。

我環顧四周,在她豐潤飽滿地上嘬了一口。母親笑著:「啊呀呀,真是越大越出息了!」笑完附在我耳畔,柔聲說:「媽這兩天不回了,晚上想吃點啥不?」我不置可否,少年老成地苦笑一聲,笑完後到自已更加蒼老了。兩人就這麼站著,相顧無言。

一旁賣饢的維族小哥饒有興趣地吹起了口哨。母親抱著栗風衣,臉上掛著恬淡的笑,緞子般的秀髮在陽光下越發黑亮。這時《寄印傳奇》又響起。母親接起,對方說了句什麼,母親說不用了,打的過去。我忙問:「怎麼,沒開車來?」母親說公家的順風車,不坐白不坐,說著莞爾一笑。母親前年考了駕照後就買了輛畢加索,跑演出什麼的方便多了。

我上前攔了個出租車。母親又拍拍我的肩膀,嘴角微翹,調皮地望我眨眨眼睛:「媽走了啊林林,晚上想吃啥早點打電話。」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她俯身鑽進了後排車座。一瞬間,針織衫後襬飄起,出休閒褲包裹著的渾圓肥,碩大飽滿,豐。我到嗓子眼直髮癢,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網兜,神使鬼差地就想起前年高考。

02年,村裡的拆遷款下來後,家裡條件有了顯著改善,經濟上寬裕不少。00年時父親已把養豬場搬到了城東小禮莊,這年開又和小舅合夥擴大漁塘規模,搞起了養殖。期間父母關係似貌合神離,父親索把鋪蓋卷也搬到養殖場,很少回家。母親四處奔波,忙著劇團的事兒,與市文化部門接觸也自然頻繁起來。那段時間正是我高考衝刺階段,跟母親也不多,她也基本沒力管我。有一天父親應該喝了點酒,跑到劇團和編劇兼副團長的鄭向東打了起來。為此父母又大吵一架,具體咋回事,我也不知道。後來問,她老人家罕見地沒一把鼻涕一把淚和我八卦,只丟下一句「近墨者黑,問你媽去」。我當然沒去問我媽,也壓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臨近高考,學習更加緊張。對於我這種體育特長生來說,好像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其他的時間都在做題。函數,化學議程式,間接引語,過去完成時,虛擬語氣,朝代年表,農業的重要。所有的考點都在腦海裡亂成一鍋粥。被小火慢燉咕嘟咕嘟冒著泡。想當年我們剛出生的時候爭位;入幼兒園的時候爭小紅花;入少先隊的時候爭第一批;小升初爭保送名額;初升高的時候1:8;高考時1:4。真是在獨木橋上成長,在戰火中前進啊。最後群們得出結論:我們真雞巴不容易。

正如此刻眼前很多人擠在一起,每個傢伙臉上都是夏裡特有的紅。天空像是被颶風颳過,乾淨得沒有一片雲朵。只剩下絕望而純粹的藍,張狂地渲洩在頭頂。

記得拍畢業照的時候,也是這樣。所有人在烈下面站隊,因為太陽太大,以至於大家在照片上都有點皺了眉頭,紅著一張臉,眾生動地形容像是趕死前的「八百壯士」。我們帶著悲壯的氣氛偽裝了天下無敵的氣勢,衝向那座早就不堪重負的獨木橋。然後聽到很多人「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水花濺到臉上像是淚。淚水髒了每一個人的臉。可還是擋不住瘋了一樣地往前橫衝直撞。拍完後,一群人作鳥獸散,匆忙地趕回教室搬出參考書,繼續暗無天地做題。

這就是2002年的盛夏。炎熱讓人失去了說話的慾望。張張口都是乾燥的氣,像要吐出團火來。所以每個都只是靜靜地站在高大的榆樹下,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光像是海嘯般席捲著整個城市。墨綠的陰影似墨汁滴落在宣紙上一般在城市表面渲染開來。男孩子的白襯衣和女生的藍髮帶,高大的自行車和小巧的揹包,髒兮兮的足球和乾淨的手帕。這些年輕的具象,都如同深海中的生物,緩慢地浮游在整個城市的上空,令人永生難忘。

地~址~發~布~頁~:www、2·u·2·u·2·u、c-0-m||語文是高考頭天——上午的第一個科目,當年的作文題目是任選兩個命題其中之一。一個命題是「近墨者黑」;另一個命題是「近墨者未必黑」。我選擇了「近墨者黑」,然後按照八股作文的形式,給出命題、陳述兩到三個論點,舉出論據,最後給出結論。上午的考試結束後,跟眾一聊,結果幾乎所有人都選了後者。午間吃飯,打電話給母親,她也同意我的結論。並告訴我說,不要被其他人的觀點影響,好好準備下一場考試。

從考場下來,韓東拿著罐可樂碰了碰我的胳膊,一瞬間,刺骨的沁涼從他的胳膊迅速而細枝末節地傳遞到我心臟。我接過可樂拉開來,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喉結上下翻飛。記得三年前,還沒覺得喉結那麼突兀,下巴上,哪天忘記刮鬍子就會留下青的鬍渣。

我抬起頭看看韓東,對他說:「嗨,我們就這麼畢業了對吧。」這貨瞅著我,然後皺皺眉,說:「好像是的。」這一天下午很多人笑了,很多人哭了,然後很多人都沉默了。學校的老榆樹,每到夏天就會變得格外的繁盛。那些陽光下的樹陰,總會蔓延進窗戶裡面,我覺得我好像在樹陰裡昏睡了似乎無窮多個夏天。然後,大家要離開了,難免傷。

我站在人群的邊緣,喝著可樂,偶爾低下頭和韓東互懟兩句。一個叫楊剛的二貨從遠處跑過來拍了拍我:「晚上我們出去玩,你和韓東去麼?」我抬了抬眼皮問:「都有誰?」

「啊啊去去,我們去的!」韓東進來,望著那笑眯眯地說。

「那好,晚上給你們電話。」楊剛丟下話就迅速又切回了人群。

我抬頭撇了眼韓東:「誰雞巴告訴你我要去?」韓東啊了一聲,然後面無表情地說:「哦,那就不要去。」我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有點鬱悶,最後終於說了句:「……靠。」後來,孟辰君在老校門的臺階上,和幾個又打鬧在了一起。她總是能和一個陌生人在3分鐘內搞得特別絡,彼此親熱地拍肩膀敲頭,像是認識了幾百年。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黃昏時學校裡已經沒有人了。而這一次離開,將是最盛大的一次告別,我甚至可以看到呆們雙腳邁出校門時身後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決絕。就像是人死去時離開身體的遊魂。帶著恍恍惚惚的傷心和未知的恐懼,眾們終於走了。帶著三年時光的痕跡,消散在了平河邊的各個角落。暮四合。夏天的天空總是黑得很晚,可是一旦黑起來就會特別地快。一分鐘內彼此就看不清楚面容了。昏暗裡韓東說:「不想餓死就去吃飯。」於是我們就去吃飯。

平海的街道總是很乾淨,市區到處都是榆樹。我和韓東在街邊一個破爛的小攤上吃兩塊錢一碗的牛麵,儘管我們身上穿著幾百塊的白t恤和布褲子。老闆是個年輕人,留著拉渣的鬍子,但依然掩不住年輕的面容。他對我們說:「你們兩個是剛高考結束吧?」韓東來了興致,問:「你咋知道?」

「嗯嗯,你們高三的學生臉上都是同一種表情,一看就明白。」

「哪種表情?」

「啊,說不清楚的,總之一看就看出來了。」韓東把臉湊到我面前,盯牢眼睛問:「我現在什麼表情?」我頭也沒抬,一邊吃麵一邊回答:「欠揍的表情。」然後兩個人開打,打完繼續吃麵。我想,似乎和韓東在學校裡幾乎每天都會打架,就這麼從高一,到畢業,一直打了三年。那些草長鶯飛的子,好像渾身總憋著一股勁,無處發洩。

面還沒吃完,楊剛的電話就來了。韓東拿著手機嗯嗯啊啊了一會兒,然後就把電話掛了。他坐在凳子上,翹來翹去如同個幼兒園小朋友:「你吃快點,他們在朝陽街的那家ktv裡面等我們。」我皺了皺眉頭,說:「怎麼又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然後匆匆扒了幾口面後站了起來說:「走吧。」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天空有些暗紅邊的雲彩,像是天堂失了火。「你兩個總算來了。」楊剛看到我和韓東進來立刻跑過來。我指了指和他剛才在一起的那群人,問:「都誰啊?」楊剛說:「我也不認識,好像是孟辰君的朋友。」我點點頭,說:「哦。你英文考得怎麼樣?」楊剛踢了我一腳,說:「忘記告訴你我們剛定的條約了,誰討論高考的事情,誰死。」我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莫名其妙地消失,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那天孟辰君一直拿著話筒唱歌,後來乾脆坐到點唱機前面不走了,直接拿著話筒,唱完一首再點下首。韓東一直哇哇亂叫說受不了這個麥霸。楊剛說:「看樣子她是準備幹翻四大天后啊。」大家似乎都在盡情地釋放壓抑的情緒,啤酒一拉開就甩了滿屋子的泡沫。一群人上竄下跳地瘋脫了形。某某抓著話筒喊著「我是番茄」,然後地上躺了個人接了一句:「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黃瓜。」唱到12點大家都累了,於是作鳥獸散。剩下孟辰君楊剛我和韓東。四個人望了望不知道去哪兒。然後決定隨便走走。平海的夜晚,總是很安靜,沒有過多的霓虹和喧鬧的人群。這裡的人大多過了11點就會秒遁。畢竟,沒有夜生活的西北小城,大抵如此。四人走在大街上,踏著滿城月光。後來逛到街心公園,於是大家坐下來。我和韓東頭頂著頭,躺在公園的躺椅上。楊剛坐在我們旁邊的那張椅子上,孟辰君有點累了,於是躺在他腿上睡覺。

楊剛靠過來,壓著聲音說:「你媽是不是唱評劇的嚴林?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我鼻子,點點頭,然後意識到光線太暗他看不到我點頭。於是馬上說了句「嗯」。很輕。這貨是神夏資深福,號稱中國柯南,信誓旦旦要用手中的筆墨向全世界的莫里亞蒂宣戰。據說父親也是退伍軍人,任職文體局某個部門一把手。一中有太多的官宦子弟,差不多每個沒心沒肺背後都是一無既往地權勢滔天。當然,像我這種貧下中農算是少數異類。

「我應該見過你媽,不是在電視上。」半響,這貨才來了句。

「在哪。」

「陳伯伯家。」路燈下一塊陰影投在他的臉上,讓他的面容隱沒在黑暗裡,只剩下眼睛裡的微光。文體局局長陳建軍的故事家喻戶曉,姥爺如是說,「這是個有膽識有魄力」的好乾部。「年輕有為,學識淵博,從當年知青中成長起來的孩子裡面,這樣敢想敢拼的領導人才時下可不多見了喲」。很顯然,母親極少提及這個人,來自於那位新時代楷模的「英雄事蹟」,大多都出自姥爺之口,所以我印象不深。此刻從楊剛嘴裡聽聞母親和陳建軍往如此縝密,讓我沒來由眉一跳。這樣的事情就如同聽到比約克喜歡去卡拉ok唱《夫雙雙把家還》一樣讓人震撼。閉上眼,各種景象紛至沓來:母親雋冷如水的眼神,還有月光下的健美體。那跑動中跳躍的房、左右顛動的肥白寬、光潔的背部曲線、豐滿結實的修長大腿……

楊剛停了好像那麼兩三秒,然後這又吐出幾個字:「想不到阿姨誼舞跳得那麼好。」

「滾。」是韓東的聲音,音節很高。

那天回到家時已經很晚,凌晨三點,氣溫開始下降,我到有點冷。周圍悶熱的暑氣散去,大團大團略微帶著寒意的水汽瀰漫在御家花園。空氣裡浮動著苦澀的蘇清香,好像所有人都睡著了。打開家門,屋裡安靜的出奇,暮氣沉沉。父母臥室有沒有人我不確定,甚至連他們回沒回來我都不知道。兩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同時出現在家裡了,畢竟。推開自己臥室的房門,把自己撂倒在上,周遭無孔不入的憂鬱把我瞬間包圍。

高三時學校組織了大量的模考訓練,基本上每次模考,我的成績只能在全班中游徘徊。因為報考志願是在高考成績公佈之前,也就是高考完之後,學生要首先估計自己的分數,然後據估分填報大學志願,毫無辦法。母親說,全國都這樣,她高考的時候也是這樣先估分再報志願的。那年時值西大在省內提前錄招,神使鬼差地,第一志願我就填了西大,好歹也是西北為數不多的重點大學。

高考結束後,母親才問我,考得怎麼樣。我說,還行吧。英語是我的短板,打從初一我就厭倦英語課。身為高材生兼資深教師,母親自然明白我的稟賦,只是說,盡力就行。一中張榜公佈成績的子,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天氣特別的好,前一晚剛飄落點小雨,天高氣。學校選擇在校內主幹道旁邊的宣傳欄裡,公佈所有當年參加高考學生的成績。母親非要陪我去看。結果出來了,我的名字出現在所有該校參加高考學生名單中的25位。成績離估分差別不大,分612,與平時的模考成績極為類似。看完成績後,母親一句話沒說。但她把臉撇開的瞬間,我還是看到了她微紅的眼瞼和秋水明眸裡泛起的水霧。

02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1月尼利亞首都拉各斯大爆炸2000人喪生;4月國航客機在韓國釜山墜毀128人失聯;5月緊接著北方航空公司一客機在大連灣海域失事112人遇難,月末臺灣客機在澎湖附近海域發生空難死亡225人;6月雞西礦務局發生特大瓦斯爆炸111人失去生命;7月俄羅斯客機與貨機相撞造成74人見了馬克思。而8月下旬正當我和母親準備啟程之際,新聞上正在播報北京大學某社5名隊員在攀登西藏希夏邦瑪峰的過程中,不幸遭遇雪崩,2人遇難,3人失蹤。

如果說這一年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那就是韓世界盃及中國足球隊首次進世界盃決賽了。然而,這似乎並沒什麼卵用,國足一球未進三連敗無緣16強。而兩大主題曲《boom》和《let'sgettogethernow》和《生命之杯》相比少了些火般熱情,多了份緊迫強勁的衝擊。這類風格我多少有些喜歡不來。不過那年的另一件新聞,卻令我印象深刻。29歲的香港三級豔星陳寶蓮跳樓身亡。據報道上說,不排除是情問題,或是產後抑鬱症。她的片子我多少有所獵及。而其主演的那部《燈草和尚》,還是00年父親出獄後不久,在父母房間頭櫃裡發現的。記得除了幾套限制級dvd——甚至i級,屜底層,還壓著些標有西地那非、十一酸睪酮雙丸,阿伐那非的藥瓶藥盒。我清楚的記得,當面紅耳赤地檢驗完父母那些「穢收藏物品」,我全身像是裹了層濃稠的瀝青。連孔裡也是,洗也洗不掉,很癢,但又毫無辦法。昏暗的房間內,電扇轉個不停,吱呀作響,把燥熱的夏拉得越來越長。

但我也始終沒明白,時值壯年、龍虎猛的雙親二老,居然會有如此「奇特」偏好?

開學前,母親力排眾議,買了個搶鮮版的諾基亞6100給我,。還說要親自開車送我去省城。理由是,為了彌補對我高考的缺席,順便想去平陽看看母校,散散心。我當然欣喜若狂,抱著她鼻子眼睛嘴巴一通亂啃,最後在母親一連串「啊呀呀行了行了口水都乎媽臉上了」的輕斥聲中,結束那次明目張膽地「逆襲」。記得那個時候很少有學生用手機,諾基亞均價6000,愛立信還沒和索尼合併,出了一個翻蓋型的就標價7200。不說手機,連bp機都上千,這本是普通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同學間聯繫,都是用家裡座機。因此剛開學的時候,眾們就拿個記事本讓每個同學把家裡電話都寫下來。後來呢,聯不聯繫就不得而知。誰知道呢。

8月中旬,母親開回一輛嶄新的畢加索。我問,多少錢,母親說,價格不貴,重在實用。我難得地調侃了一句,說:「香車,美女,咱家都齊活了唄。」

「德。」母親甩了一個白眼:「以後去平陽用得著,再說跑業務也方便。」

「嗯。」

「東西都收拾齊了沒,趁高峰期前,媽帶你去平陽多玩幾天。」母親麻利地整理著換洗衣物和用具用品。

「也沒啥可收拾的。」

「你呀,」母親頭也沒抬,手上如行雲水:「有時間也趕緊考個證。」出發的子小舅小舅媽姥爺推著姥姥都來了。父親那天死活說要送我,母親陰沉著臉,坐在駕駛室一言不發。小舅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說:「又不是啥生離死別,林林不是不回了,有姐代勞哥你還樂得消停點不是。」

「呸呸呸,張鳳舉你會不會說人話,」小舅媽一聽急了:「啥死死死的,滾一邊啃你槽子去。」說完她自己眼眶卻紅了。

隔老遠就眨巴著眉眼一路踉蹌,小舅媽忙跑過去扶著,才避免了她老人家上演了一場出師未捷的戲碼。當車啟動的瞬間,終於還是唱了出來:「鳳蘭啊,照顧好林林,」起初還能壓抑情緒,後來就完全原形畢放飛自我了:「我的孫子呃,想家了,見天兒就趕緊回。啊?和平剛回沒幾頭,這孫子又要整丟囉,老婆子我這命嘞……」總之一陣稀里嘩啦送別獨奏曲,伴隨著車子開出了老遠,還能聽見她老人家那獨特而又充滿韻律的京韻大鼓飄蕩在城北上空。恍惚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去上大學呢,還是要去上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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