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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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如今的問驚鴻,就算真的與他的孃親玩起官兵捉小偷的遊戲,他這個小偷的能耐,未必不能贏過他娘這位官兵,但是,他也成長到足以判斷情況,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而不是單純的只想唱反調。

現在的問驚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選擇與親孃硬碰的蠢兒子,所以對於孃親為他與元潤玉說親,在他心裡,其一對於娶元潤玉為,沒有牴觸之情,其二,是他也不以為自己這輩子會傾情於哪家千金,早早將親事給訂下,省了往後有人要上門提親,還要費心找理由回絕,以免拂了對方的熱臉。

於是,他同意了與元潤玉先訂下婚約,在來年豐饒的秋節成親,與元潤玉多年的姐弟相處,他有自信能與她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

轉眼間,冬去來,“金陵”的天,比起北方京城多了一絲水潤的明媚,這一路上美不勝收的江南風光,讓問驚鴻與元潤玉雖然是為了處理“浣絲閣”的紛爭而南下,但還是頗享受這一路相伴的旅程。

雖然這一趟“金陵”之行,是元潤玉主動要求跟隨他前來,但是問驚鴻知道他家孃親之所以乾脆應允,是因為在她心裡自有一副如意算盤。

在訂下婚約之前,他與元潤玉並不經常出雙入對,但如今他完全可以受自家孃親的用心良苦,希望他可以趁機與未來的娘子多培養情,總是有機會就讓元潤玉陪在他身邊。

對於這個安排,他說不上樂意,但也不反對,因為元潤玉最教他喜歡之處,就是不似尋常女子會耍心機,她的子十分直,心裡藏不住話,生了氣也持續不了一盞茶功夫。

最重要的是,她不會他一定要愛上她,所以在男歡女愛這件事情上,他本無須努力勉強自己去演戲,在如此一位能夠照顧他,又能放任他隨的未婚子身邊,他覺十分自在坦然,更加覺得他們成親之後,可以相處得很好。

更別消說,比起他在元宵廟市之前,所遇到那個雷家的瘋千金,問驚鴻更是滿意他家孃親為他挑了玉兒當未婚子,畢竟平平順順過一生,比要面對一個難以捉摸的瘋子一輩子來得好。

那一晚之後,他光是想到“雷舒眉”三個字,都會覺得那個字眼代表著醒不過來的惡夢,而且還是特別纏人的那一種。

就比如現在——問驚鴻才踏出“雲揚號”的“金陵”分號大門,就看見了站在對街,一臉笑咪咪朝他望過來的雷舒眉,有一瞬間,他真的很想踅足折回門內,就當作自己沒看見她這個人,但是,身為男子的自尊心,以及身為“雲揚號”少東該有的驕傲,讓他從來不做一個夾著尾巴逃跑的懦夫。

但他真的很想問這世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還是,雷舒眉這丫頭擺明了就與一般女子不同?他真的沒見過天底下哪個女子敢如此明目張膽追著男人跑的!

問驚鴻沒有調頭往回走,但他也當作沒看見雷舒眉的存在,別過頭對著一旁追隨出來的掌櫃代幾句話之後,就照著自己原本要前往的路線離開。

不過,他在大街上才走沒多遠,就覺有顆不算大的腦袋從後面“咚”的一聲撞上來,然後就是一雙手揪住了他的衣袍後襬,若不是他的腳步夠沈穩,絕對被那雙手的下墜力道給拉得往後仰。

其實,問驚鴻是有本事可以閃開的,他有聽到她的腳步聲,就算沒聽見也知道她會追上來,也聽見了她在撞上來之前,倒的那一口冷息,但他就是沒閃開,由著她又一次把他的背當牆在撞。

“請問,你這次又是怎麼了?”他站定腳步,沒有回頭,只是不太耐煩地問著背後發出嘿嘿乾笑的女子。

他生平沒見過那麼會跌倒的人,每次跌倒她總有理由,從路上的磚瓦石頭,到不相干的路人等等,都可以被她當成是害她跌倒的事由。

“可能是…鞋子穿大了些。”雷舒眉把頭埋在他的背後,沒教人瞧見的白臉蛋上,閃掠過一絲懊惱表情。

說起來,她也不是想在他面前假裝大家閨秀,但最最起碼的希望,是想讓他覺得她舉止大方得宜,但是,她越是想要對他表現良好的一面,在他面前又跌又摔的次數越是平常的翻倍,從小到大,她沒像現在這一刻,為自己簡直不受控制的笨手腳那麼的想哭過。

聞言,問驚鴻偏首朝著背後冷睨了一眼,正好看見她一臉無辜地咬嘴,抬著那一雙同樣也是無辜滿滿的美眸看著他,想她扯這種謊話,沒比她隨便怪罪給路人石頭來得好。

若是平常人家養孩子,或許會因為手頭拮据,一開始就把鞋給納大一些,慢慢讓孩子穿到合腳為止,但其一她已經不是腳丫還會長大的孩子,其二,身為“京盛堂”的唯一千金,光看她一身月白衣衫,外罩雨青四瓣花羅紋錦襖子,繡花的部分用的皆是同的蠶絲,乍見樸素不顯,隨著光影的映照,絲線泛出了光亮,就能看出花羅映變化的紋路,他不以為能夠穿上如此高價衣衫的富商千金如她,腳上會踩踏一雙過大的鞋履。

問驚鴻其實不想與她計較認真,如果,在元宵那晚過後,就不再與她見面,或許,他能夠就此忘了這世上還有雷舒眉這號人物,可是,這次“雲揚號”為了“浣絲閣”之事,與“京盛堂”之間產生了糾紛,她也隨舅舅藏澈來了“金陵”但是,如果他與她同時來到“金陵”是巧合,那麼,那天他帶人去“浣絲閣”與她再見之後的每一次見面,就都是她刻意為之的糾纏了。

雷舒眉沒聽見他回應,低下頭,纖手扭著他的袍服衣料,天的“金陵”比起京城已經溫暖太多,他穿得不算厚實,但是,一襲妃實地織的蜀錦外袍絞在她手裡的覺,十分合襯乍暖還涼的意。

“請問,你可以放手了嗎?”問驚鴻終於在好片刻之後,忍不住提醒她放開他的衣衫料子,這輩子在遇見她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修養可以如此之好,大概是在她之前,沒有人可以死皮賴臉如她,一再地測試他耐心的底限。

雷舒眉撇了撇,還是把那塊料子給揪在手裡,心想為什麼他對他們家小總管就一臉和顏悅,對她就是一副能滾多遠,就最好滾多遠的不耐煩表情?早知道他喜歡那種溫溫和和,客客氣氣的女子,她在元宵夜那晚就含蓄一點,不硬他對她英雄救美了。

見她還是一副我行我素,絲毫沒將他的話給聽進去的模樣,問驚鴻終於不客氣地從她手裡扯回自己的衣衫,睨了她一眼,轉身走人。

“喂,小痞子,等等我啦!”雷舒眉不死心地追上他,好勉強才讓自己不再跌倒,還能夠跟在他身後幾步遠。

“不要再叫我小痞子,我不是。”問驚鴻不知道警告過她幾百次了,但是,她似乎是叫上癮一樣,不管他如何糾正都沒用。

對於元宵夜那晚所發生的事情,無論元潤玉如何問他,他都是絕口不提,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本就是被雷舒眉這個瘋女人強迫做了一件蠢事,他不介意在那夥壯漢找她麻煩時出手相救,但是,主動出手相救,跟被她給硬賴在懷裡,被迫與那群人動手是兩回事!

更別說,最後他覺得她與那群人本就是串好了似的,當他發現不對勁時,那群人已經不見蹤影,她已經賴在他的懷裡,也不知是真昏還是假暈,壓兒讓他沒有選擇餘地,只能抱住她不放,最後,還惹來了她的舅舅藏澈與“京盛堂”眾人的圍剿,不過,多虧了他家玉兒…這位好姐姐解決事情的手段,真是暴得不同凡響,教人大開眼界,讓問驚鴻至今想起來,都還是忍不住發噱想笑。

雷舒眉對他又一次的警告置若未聞,探頭看見他噙上畔的淺淺笑意,柔和的表情,讓他白淨的俊顏看起來賞心悅目至極,但是,當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後,很快地斂去,當那雙琥珀眼眸淡淡地往她瞟過來時,又是一派疏離的冷漠。

可是,饒是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她都還是好喜歡,覺得真是好看得很呢!雷舒眉心兒怦然,臉頰微燙。

雖然,對於自己在他面前不被重視,甚至於被刻意冷待的覺,她有一丁點兒難以言喻的苦澀,可是,這些都不改她喜歡在他身邊時,心窩兒裡就像被放進了許多隻蝴蝶,蝶翅撲得她心癢微麻,整個人就快要飄起來的覺。

覺痛,卻也甜絲。

“小痞子…”

“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筆下的人物。”

“你看了我的書?!”一瞬間,雷舒眉的雙眼亮得不可思議,拉住了問驚鴻的衣袖,被他掙開,她再拉一次,這次她不再輕易教他掙脫。

問驚鴻為自己的脫口而出,到前所未有的後悔,“沒有,我沒看,只是稍微翻過,我甚至於懶得從書鋪把你的書買回來,聽說你每一套書寫的都是大俠女和小痞子,結局也都是兩個人最後退隱江湖,看完第一套之後,其他都不必看了,因為連猜都可以猜得出來,看了只是費時間而已。”雷舒眉抬起美眸,有些不服氣也哀怨地瞅著他,卻只見他輕挑起眉梢的反覷,似乎並不以為自己有說錯什麼話。

今天之前,她原本已經覺得在這天底下,任誰嘴賤,也不會賤過蘇染塵那個妖孽,惡毒也毒不過她家澈舅舅,但是,跟問驚鴻剛才的話比起來,她忽然覺得前面二者不是要對他甘拜下風,就是對她嘴下留情了。

不過,她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很快就冷靜下來,笑著回道:“都寫大俠女和小痞子那又如何?我喜歡他們,我喜歡做我願意做的事情,就像…”最後一句話她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般,最後懸而未說,只是兩盼笑眸直瞅著他,對他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她喜歡做她願意的事情,一如她喜歡她願意喜歡的男人。

面對她直接而大膽的示愛,教問驚鴻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就像是被人給剝得一絲不掛,給直勾勾地盯著瞧一樣。

但他也是笑了,聳了聳肩,道:“說得是,不過,你喜歡做你願意的事情,與我一點都無關,就如同你這個人,與我無關一樣。”說完,他對她投以淡淡的一睨,故意不看她一臉受傷的表情,先是看了看她的雙手,然後是她的雙腳,最後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淺笑。

就在雷舒眉被他的眼神瞧得有些心裡發,未能及得開口之前,在下一刻,面前已經不見他的身影,在這同時,她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她的雙手雙腳,對著面前的空蕩,她既驚又楞,帶著氣悶地心想:如果,先前她覺得他的嘴巴已經夠壞了,那他捉人的主意更是壞進骨子裡去了!

她看出來,在他最後對她的那一記瞥視裡,既有同情,也有嘲,然後還有一點挑釁,要她有本事想纏著他,就憑她那一雙笨手與笨腳追上他啊!

雷舒眉一個人站在大街上,先是到被他看不起的生氣,然後是對自己笨手笨腳的挫折,最後,卻是螓首微偏,嘻地一聲,笑出了嘴邊的一顆小梨渦。

是啊!她是追不上他,但是有人可以替她追上他。

她該不該讓她的小痞子知道,這趟她與澈舅舅一起來“金陵”再見到他,並非是意外巧合,而是她早知道他會來呢?

她想見他,就算不是由他主動也可以,她想見他…所以,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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