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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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樹那課老樹在秋的冷風裡,蜿蜒地
立,像一條盤旋而上的龍,蒼勁卻無力。
乾枯的樹幹,沒有一片葉子,彷彿已經死亡,卻還維持著死亡之前那對蒼天的渴望。
或許它真的是一條龍,只因為生與土地,永無迴天之。
即便是把它當作一棵樹,也擺脫不了無法超越地心引力的悲哀。
那個高度,就是它的極限。
那個高度,就是他的極限。
就像那個男人,努力地維持著家庭坍塌之前的狀況,努力地假裝著子還在,努力地做一個好爸爸。
而他亦知道那是種無力的掙扎,他知道那是他無法抗拒的命運。
但他依然選擇以那種樹對蒼天的渴求的姿態老去,死亡。
修羅海紅樹林,鬚垂下,像樹妖的發,彷彿要將路過的人糾纏至死。
尖銳的樹苗,直直地落下,入泥土裡,然後生
發芽。
每一棵紅樹就是一個修羅的幻化,經年久戰,爭奪著每一塊土地、每一滴水分、每一縷陽光。
修羅所戰之處,寸草不生。
他所經過之人,再無法愛上別人。
他用自己無法被超越的優秀與魅力,征服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包括男人。
而他骨子裡卻是徹頭徹尾的孤獨、冷漠、自私、高傲。
所以他喜歡把對方扯進曖昧的旋渦,再完美地身而出。
是一場不見刀光血影的戰爭,先掉下去的人就是戰敗的俘虜。
他們的愛在他身離去的那一刻即宣告死亡,從此,再無法與誰相愛。
從此,一個又一個修羅誕生。
雙生那兩棵同而生的樹,直
地矗立在山下一片空曠的草地。
兩棵樹上仍有被燒焦的痕跡,光禿的樹枝和焦黑的顏彷彿宣告著它們的死亡。
或許可以想像只是一個雨天的驚雷劈下造成現在的慘狀。
它們致死居然也沒有分開——它們本就是同而生。
他們亦然,致死也不分開,彷彿共同源自母體身,從出生那刻起就已是一體。
兄妹本雙生,相愛卻成忌,彼此同生共處,彷彿是前世情緣未了的戀人投胎在一個母親身體裡,彼此都無法忍受一刻的分離。
正如相愛的自然而然,他們那樣地死去也像是必然。
他和他緊緊相擁,在焰火中化作一團。
即使成為屍體,也再沒人能讓他們分離。
枯手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樹,把纖細乾枯的枝椏,像手一樣地伸向天空。
彷彿在乞求得到什麼。
天降雨,不語,降雪,不語。直至冰雪將那枯手摺斷,亦不語。
或許它從來就不是在乞求上天的給予,因為它的所得都來自於土地。…她從不期望他給予她什麼,卻仍舊用那種類似渴求的眼神望著他,令他心生愛憐。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從來都沒想要你怎樣。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這樣?我現在就去離婚,我們現在就遠走高飛,好不好?
她不語。
他離婚後,她消失了。
別人告訴他,她的丈夫帶她移民去了法國。…很多年後,當他再次回憶起那種類似於渴求的眼神時,才突然明白。
那只是對於他死在婚姻中的愛情的一種憐憫罷了。
她真的,從未渴求過什麼。
他開始懷念她所伸過來的,那隻想給予救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