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神女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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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祥城在岡崎以西十六里,地處岡崎和刈谷之間。安祥城的書院中,昨便來到城中的織田信秀,正對著灑滿朝陽的南窗,大聲唱《玄宗》曲。

〖不老門前映月,天子御覽眾官卿,黎民百姓遍恩澤,聽得萬戶朝拜聲。〗此城原為松平氏所有,去歲初秋被信秀攻下。雖說攻下此城完全應歸功於刈谷的水野忠政,但信秀卻把它給了廣忠的叔祖松平內膳信定。

信定此時來到門前,道:“在下有事啟稟主公…”

“我正在唱曲兒!”信秀厲聲道,繼續唱他的謠曲。松平信定老老實實坐在走廊裡,等待信秀把《玄宗》一段唱完。

〖願君重至長生殿,聊解此恨離情。〗信秀旁若無人地唱完,方道:“進來!”聲音和唱曲兒時一樣高亢。信定畢恭畢敬地拉開隔扇。信秀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我唱的曲子全讓你聽去了。怎樣,還好吧?”信定驚訝地抬頭看著信秀,生硬回道:“在下完全不懂謠曲。”他要是回答說好,信秀定然會毫無顧忌地一番嘲笑:“真是馬。正因你這般習,才迄今也無法攻下岡崎。”信秀本非織田的嫡系。當年,任尾張守護職的斯波氏老臣織田大和守鎮守清須,織田伊勢守鎮守巖倉,分別統轄尾張上下四郡。信秀祖上不過清須一介家老。然而到了信秀一代,他在那古野構築要,又在古渡和末盛等地建起城池,不知不覺間勢力竟然蓋過主家,威懾四周。這一切都應歸功於他那人稱“那古野之鬼”的強勢戰略。他指使阿部大藏的兒子在守山一役中殺死廣忠之父清康。去年,他又對現已臣服的廣忠叔祖松平信定道:“把岡崎拿下。你能拿下岡崎,岡崎就是你的。我做你的堅強後盾。”他巧妙地煽動信定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家族,卻不認為信定乃是一個可堪重用之人。

信秀道:“你有何事?”

“熊若宮波太郎帶著抓獲的三個於大的替身,前來請示如何發落。”

“三個女子?有趣…讓他進來。”信秀再次大笑,聲震屋宇。信定正要領命退下,信秀似乎又想到什麼,陰森地笑了笑,道:“等等!”他那可怕的眼神和想要戲別人時的吉法師一模一樣。信定僵硬地伏在地上。對他來說,沒有比信秀的反覆無常更可怕的了。

“櫻井的…”信秀道。櫻井乃松平信定的居城“我想起來了,你抓來的那幾個替身也在這裡吧?”

“是。”

“只有你這樣的笨蛋才會抓來這樣的人。”

“在下知罪。”

“不過你要是能抓回真於大,你早就入主岡崎城,掌管松平氏了。”

“在下汗顏之至。”

“算了。雖說這次讓刈谷和岡崎勝了一籌,織田信秀卻不似你那麼蠢。”信定緊盯著信秀,跪在地上聽他說。

“你可知在攻城時,我為何讓忠政擔當先鋒?松平廣忠因此怒不可遏。不管忠政和岡崎的老臣如何心策劃,忠政之子信元都會設法阻撓。若是兩家恩怨有那麼容易化解,我的腦袋早就沒了。哈哈。”隨後,他斂容道:“好了,將熊若宮領進來之前,先把你抓來的那三個替身帶過來。”

“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六個女子…”

“正是。把這些女子聚在一起,正是一次賞花大會。她們應都還年輕吧,讓她們在廊前排成一排。”信定領命退下。信秀目光如電,他抬起頭,笑了笑,繼續哼唱《玄宗》曲。

〖錦緞為簾瑪瑙階,硨磲為橋琉璃亭,…〗之後,他轉頭望著乍暖還寒的水池,放聲大笑。

“在下將她們帶來了。”

“好。”

“熊若宮求見大人。”那幾個女子由信定的下人帶來,熊若宮則由信定親自引見。

周圍突然一亮,像是到了天的花圃。與信秀相對的波太郎本就俊美清秀,那六個年輕女子更是明豔照人,像圍在波太郎身邊翩翩起舞的蝴蝶。不過,這只是信秀心中的慨嘆,那幾個年輕女子心中可沒那般輕鬆,她們充滿了恐懼,許已作好了死亡的準備。她們跪在廊裡,直視著剽悍的信秀,她們的生死如今完全掌握在此人手中。

信秀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女子們。波太郎平靜如水,信定卻提心吊膽。信秀對波太郎道:“此前吉法師多蒙你照顧。”

“照看不周,惶恐之至。”

“聽說你安排得甚是周到。今的這些女子,你定會可憐她們。”

“是。”

“求情亦是無用,世事皆由天定。就像蝸牛生於樹上,海螺活在水中。”不知信秀又想到了什麼,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冷的微笑。

“在愚人眼中,或許覺察不到世事之變。事實上,只要稍不留意,一切都將不知去向。你該明白此中道理。所謂藤原氏、橘氏、源氏、平氏,變遷迭替,無以恆常。美濃的齋藤道三原本不過京城西岡一帶姓氏皆無的江湖藝人。松永彈正則曾是近江貨郎。攀附豪門,說自己乃貴族後裔,無非貽笑天下。”波太郎盯著信秀,默然無語。信秀撇了撇嘴,繼續道:“弱者必定敗亡。倘若害怕敗亡,就該時常留意那些蝸牛。哈哈,好了好了,且不論什麼蝸牛了。今讓我們來認認真真地賞花。從最右邊那個女子開始,一個個到我身邊來,讓我聞聞你們身上的香味。鮮花本當香氣襲人。來,過來!”他目光如鷹,盯住右邊的那名女子。那女子猛地起身,來到室內。她臉蒼白,卻無絲毫畏怯,單用銳利的眼神看著信秀。

“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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