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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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已經把奧薩諾送進聖-溫盛特醫院,我們也就約定在那兒見面。看見奧薩諾正坐在單人病房的上,查理也坐在上面倚傍著他。細看一眼才知道奧薩諾的病號衣服已被撕成碎片堆在地板上。在我的眼中,他的病沒有大礙,體重也好像減去了一些。
我迅速地掃視了一下整個病房:沒有輸的裝置,沒有特別護理的護士值班,從走廊上過來時就覺得這個房間不像是一個特護病房。我心裡頓時一大塊石頭落了地,看來可能是查理
錯了,奧薩諾離黃泉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呢!
奧薩諾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喂,墨林,你真不愧是個魔法師,你是如何探聽到我呆在這裡的?我本想對我住院的事保密。”我不想和他兜圈子,就無遮無擋地告訴他:“是查理-布朗打電話給我的。”也許他叮囑過她不要告訴我,但我可不想說謊。
面對奧薩諾緊皺的眉頭,查理僅僅是微微一笑。
奧薩諾抱怨她說:“我對你說過這只是你我之間的事,或者只是我個人的事。不管你意下如何,絕對不能再告訴別人了!”查理幾乎是心不在焉地說:“我知道你需要墨林。”奧薩諾嘆了口氣說:“好吧,查理,你已經在這裡陪了我一整天了,出去看場電影或去解決一下飢渴吧,再或者去吃頓巧克力冰淇淋,要不就去吃十道中國菜。無論如何,今晚你該放假了,明天早上再來看我。”
“好的!”查理說著便站起來,仍然靠在離奧薩諾很近的地方。
奧薩諾臉上出的是安寧與滿足的神情,彷彿他的崇高信仰得到了印證。
查理離開病房之後,奧薩諾才嘆了口氣說:“相信我吧,墨林,雖然我在小說、文章和演講稿中都寫了不少廢話,我現在把唯一的真理告訴你:女是一切開始的本原,也是一切終止的歸宿。女
是人生中獨一無二值得留戀的東西,其他一切都是虛無飄渺的假象。”我在他的病榻前坐下,問他:“權力呢?你不是一向都喜歡權力和金錢嗎?”
“你還忘了一樣——藝術呢?”奧薩諾說“那些東西都不是不要,我還不至於去貶低它們的價值,但它們都不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它們只不過是蛋糕上面的糖霜。”此刻我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奧薩諾時的情景。他不知道我當時就瞭解他的真實思想,而現在當他親口對我說出來的時候,我反而有點懷疑自己當時那些看法的正確了,因為奧薩諾承認對剛才提到的那幾樣東西全愛。他現在說這番話的意思是表明他並不後悔和藝術、金錢、名譽以及權力訣別。
“你的氣比我上次見到時要好得多了,”我對奧薩諾說“你怎麼就到醫院來留醫了呢?查理-布朗還說你這次的病很嚴重,可是看起來真不是那麼回事。”
“不像病重?”奧薩諾興奮地說“那太好了!你知道嗎?在減肥中心他們給我做全面體檢後就告訴我壞消息了,現在就讓我簡單明瞭地說給你聽吧:以前每次前我都服用的青黴素藥片的劑量把病情複雜化了,也就是當我染上梅毒後,那些藥片反而把螺旋體的損害掩蓋起來,可惜藥的劑量又不足以消滅它們,甚至使那些螺旋體對青黴素產生了抗藥
。這種情況一定是在15年前就發生的,15年來這些存活的螺旋體在拼命地
噬著我的腦、骨骼和心臟。現在他們告訴我只能活六個月至一年了,很快就會因梅毒攻腦而變成瘋子或痴呆,如果梅毒攻心,就會導致死亡。”我非常驚愕,對此難以置信,因為奧薩諾的氣
的確不錯,尤其是他那雙不老實的綠眼睛炯炯有神,我疑惑地問:“難道就真的無法可想了嗎?”
“毫無辦法,”他十分肯定地說“但情況也不是那麼可怕。我將在這裡休養幾星期,他們會給我打許多針,要我吃很多藥,然後我就回到剛和你去過的那個小城,至少在那裡再住上幾個月。”我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才好,更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他的話,看上去他現在的狀況比很久以前的他要好。
“我這樣想,”奧薩諾說:“你隔一段時間就到醫院來看我,並幫我回家。我不想在這裡住到衰弱得不能動彈為止。到我認為是時候了,我就出院。在我決定採取這一措施時,我希望你到我的公寓來陪我,就你和查理-布朗兩個人。以後的事就由你全權處理。”奧薩諾盯了我好一陣子,然後又說:“你完全有權拒絕為我做這一切。”我現在相信他的話了,於是對他說:“我還欠你的人情呢,當然願意為你效勞。你認為你能夠得到你所需要的東西嗎?”
“我會得到的,這個沒問題,別為我擔心。”奧薩諾說。
我和負責治療奧薩諾的醫生討論了他的病情,他們卻認為他得長期住院,也許永遠也出不了院。不知道為什麼,聽後我有一種解脫。
我沒有把發生的這些事告訴維麗,甚至連奧薩諾即將不久於人世的事也沒有對她說。兩天後我到醫院去探望奧薩諾,他曾要求我給他帶一頓中國菜去,因此我拿著幾個裡面裝滿了食物的黃紙袋。一轉入走廊就聽見從奧薩諾的病房傳出來一陣陣烈的叫罵聲,出現這種情況並沒有使我
到意外,我把紙袋放在另一個單間病房外面的地板上,就跑了過去。
在他的病房裡有一位醫生,兩個護士和一名護士長,他們都在對著奧薩諾高聲吼叫。查理躲在角落裡望著,她那張美麗的臉蛋由於驚恐而變得灰白,眼裡充滿了淚水;奧薩諾則全身赤地坐在
的邊緣上,同樣大聲地對醫生和護士們吼道:“你他媽的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要離開這個混賬地方!”醫生幾乎是在對他咆哮:“如果你出院我就不再對你負責!我將不負任何責任!”奧薩諾大笑起來,輕蔑地對他說:“你這個笨蛋,你從來就沒負過什麼責任!請快點把衣服還給我!”那位被憤怒扭歪了臉的護士長歇斯底里地喊著:“我才不理你是什麼名人呢,你就是不能把我們的醫院當成
院!”奧薩諾對她喝斥道:“滾你的!你給我滾出去!”他赤條條地從
上站起來,這時我終於看清楚他病情的嚴重
:他剛戰戰兢兢地向前挪了一步,身體就往一邊倒了下去。一個護士趕緊衝過去扶住他,其他人也被憐憫心熄滅了怒火,不再咒罵他了。奧薩諾則掙扎著
直身子,他這時才看見我站在門旁,於是旁若無人地吩咐我:“墨林,帶我出院!”我被醫生和護士們的憤怒驚呆了,他們以前肯定被指責過有病人在醫院裡偷情之類的醜聞,否則不應該如此怒不可遏。這時我仔細地看了看查理-布朗,只見她身穿一件繃得緊緊的
你短裙,顯然沒有穿內褲,看起來像個雛
,再加上奧薩諾那腐朽的
體,確實不成體統。醫生和護士們的憤怒看來是出於他們倆實在太丟人現眼,有損醫院的形象,而不是對傷風敗俗行為的過
反應。
其他人此時也注意到我了,於是我對醫生說:“我為他辦理出院手續,責任完全由我來負。”醫生馬上表示不同意,用幾乎是哀求的口吻要我三思而後行,見我們都不為之所動後他才對護士長說:“把他的衣服還給他。”他又給奧薩諾打了一針,告訴他這一針會讓他在路上好受一些。
情況就這麼簡單,我付了賬單,為奧薩諾辦妥了出院手續,又去叫了輛高級的轎車送他回家。回到他的家後,我和查理把他攙扶上。他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就把我叫到他的臥室去,因為他覺得情況不妙,自以為末
已經到來。
奧薩諾把頭稍稍掉過去一些,又繼續對我說:“你知道,在現實生活中最可怕的事莫過於孤獨地躺在上死去。在醫院裡,即使全家人都守候在病榻前,也沒有一個人會主動和一個垂死的病人躺在一起,而在家裡,一個人臨死前,他
子也不願意躺在他身邊。”奧薩諾回過頭來對我甜甜一笑,他以前偶爾也會這麼微笑。
“因而我的夢想是:在我臨終時要查理睡在我的身旁,這樣我就會覺得自己真的沒有枉度此生——活著的時候能夠過得從心所,死亡之際也覺得
愜意。這是一種象徵
的舉動,對嗎?這對於一個小說家以及他的批評家來說都不算太過分吧?”
“你什麼時候能預見到臨終時刻到來?”我問他。
“我認為現在就是時候了,”奧薩諾坦然地說“我真的認為沒有必要再拖下去了。”聽了他的話我不骨悚然,勸他說:“你為什麼不再多等一天?也許明天你就會覺得好些的。你還有一些時
,再活他六個月也不錯啊!”奧薩諾問我:“對我即將採取的行動,你有什麼疑慮和通常的道德上的偏見嗎?”我搖搖頭執拗地問:“幹嗎要走得這麼匆忙?”奧薩諾望著我語重心長地說:“剛才在醫院裡我打算起
時跌的那一跤已經給我傳遞了信息。聽著,我已經指定你為我的文學著作的管理人,你說了算。我沒有留下任何錢,僅有版權,這些都將歸我的幾個前
和孩子們所有。我的著作仍然暢銷,因此我不必為他們的生活
心。我本來打算給查理-布朗留點東西,但是她怎麼都不肯要,我想她也許是對的。”有一句我平時說不出口的話突然鬼使神差一般衝口而出:“那個
女的心地很善良,就像有些文學作品描寫的那樣。”奧薩諾閉上眼睛說:“你知道,墨林,我最欣賞你的一個長處就是你從來不說這個字眼。也許我說過這個字眼,但我從來不會去想它。”
“對不起!”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然後問他:“你要不要打幾個電話?想不想見一些人?需不需要喝一杯?”
“不!這些事我做得足夠了。我有七個子和九個孩子,有2000個朋友和數以百萬計的崇拜者,如今他們誰也幫不了我的忙,因此我也不想見他們當中的任何人。”奧薩諾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順便提一句,”他忽然搖搖頭說“你最愛的人往往是欺騙你的人。”我坐在他的
前,和他談了好幾個小時,話題還涉及到我們都看過的書,後來他又一一談起和他有過
接觸的那些女人,並花了好幾分鐘來追憶15年前的舊事,大概就是在那段期間一個女人把梅毒傳染給他,然而時至今
他已不可能具體探究到底是從哪個女人身上傳染來的“只有一件事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她們全是美女,全值得我冒這個險。啊,見鬼!講這些又有什麼用?誰傳染給我還不都是一樣?總之事出偶然罷了。”奧薩諾向我伸出手來,我握了握,又捏了捏,他說:“叫查理-布朗到我這裡來,你就在外面等候吧!”我走出臥室前,他衝著我的背影說:“嗨!請記住,藝術家的一生不一定都是很有成就的,請把這句話刻在我的墓碑上!”我在客廳裡等了很久,有時好像聽到點什麼,有一次還似乎聽到了哭泣聲,之後就是很長時間的寂然無聲。我走進廚房,泡了壺咖啡,在廚房的餐桌上擺了兩隻杯子,然後又走出客廳,再等了一會兒。直到此時都沒有人尖叫,也沒有人喊救命,甚至連悲切的聲音都沒有。忽然,我聽見查理用甜美的嗓音清晰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走進臥室,在頭櫃上放著一個金黃
的錦盒,那是奧薩諾以前用來裝青黴素藥片的,現在盒子敞開著,裡面空無一物。燈亮著,奧薩諾仰臥在
上,眼睛望著天花板——即使是在死後,他的綠眼睛似乎還在閃閃發光。查理還偎依在他的懷裡,她那長滿金髮的頭緊貼在他的
膛上。看見我進來,她把被單扯上來遮蓋住他們的
體。
“你得起來穿好衣服。”我對她說。
她用一隻胳膊支撐著身子,在奧薩諾的嘴上親吻,然後她站在地板上,深情地盯著他良久。
“你得穿好衣服,馬上離開這裡,”我催促她說“這以後還有許多事要忙乎。我認為奧薩諾要我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讓你捲入這件事當中去。”說完我就走回客廳等她。我聽見她沐浴的水花聲,15分鐘後,她也來到了客廳。
“你什麼事都不用心,”我對她說“一切包在我的身上。”她走向前來撲入我的懷抱,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她的身體,也部分明白了為什麼奧薩諾能愛她那麼長一段時間——她的身上有股與眾不同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