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任聽風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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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只好掉轉頭,目光不安地望住屠蘭龍。

“你一個人去有什麼用,老洪,帶他去軍部,你倆把這事做好。”屠蘭龍的口氣忽然又溫和下來。叫老洪的是11集團軍後勤總管,也是從24師過來的。老洪和老王走後,屠蘭龍又叫來聚豐糧店瞿掌櫃,如此這般安頓了一番,直到覺得放心了,才離開恆通米店。

縣長孟兵糧心裡,對少司令屠蘭龍就有了另一種看法,誰說他只會帶兵打仗,他的心細著吶!他這個縣長都沒考慮到的問題,屠少司令考慮到了,而且考慮得非常周全。備夠兩年的糧食,這說明,對未來這場戰爭,屠蘭龍考慮得比誰都複雜,也艱苦。想到這一層,他不由得抬起目光,朝谷城方向看了看。屠蘭龍判斷得沒錯,鬼子一天兩天不會撲過來,崗本不是傻子,他知道米糧城不比谷城,11集團軍也絕不像126、137師,崗本會在谷城做足夠的調養,直到他認為有能力對付屠蘭龍。這是上天賜給他和屠蘭龍的絕好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抓不住,要想消滅本人,就是一句空話。

孟兵糧忽然就覺得肩上擔子重了許多。

下午兩點,上街遊行的學生隊伍散去不久,屠蘭龍的車隊又來到大壩器具廠。大壩器具廠位於米糧城最北端,邊上就是濤濤不絕的女兒河。這個廠子是屠老司令一手建起的,屠老司令駐紮到米糧城後,不愁吃,也不愁穿。但他愁一樣東西:槍炮。11集團軍素來獨來獨往,既不靠蔣委員長,也不靠汪主席,跟傅將軍和閻長官他們,也是一腳親一腳遠的,說打時打,說和時和,但,要想指望從他們手裡得到武器,笑話!屠老司令以前還有個秘密渠道,可以搞來閻長官和傅將軍他們都搞不來的槍支彈藥,後來這個渠道被蔣委員長髮現了,一怒之下槍斃了六個人,把這條路給堵死了。屠老司令就琢磨著,能不能自己造這玩意兒?等到了米糧城,看到米糧城有一家農具廠,屠老司令笑了。他帶著自己的心腹,悄悄出了趟山,去了趟太原,然後又輾轉去了趟上海,回來後笑眯眯地跟手下說:“我還以為造槍有多難,原來不難嘛,姥姥的,太原能造,我米糧城為啥不能造?大上海有多大,我看跟米糧城差不多嘛,他們憑啥能造出那麼好使的傢伙,不就是手裡有錢麼?我守著女兒河,守著米糧山,還能被錢困住?姥姥的,傳我的話,從今兒起,凡是織布的,每天多織一尺獎一張棉票,多織一丈獎一斤大米。絲綢的,多少軍部收多少,價錢比市面上抬高一倍。種煙土的,只要敢種,我屠翥誠就敢收,保他們吃得好,穿得好。但有一條,哪個敢自己菸土,統統給我吊城門樓子上,曬他狗的一個月。只種不,我要拿它換鋼管!”這道令下去,極大地調動了米糧山區百姓的生產積極,一時,種煙土的開始四處墾荒,誰搶得了土地,誰就搶得了屠老司令的信任。兒女可以優先入學堂,出了學堂可以到屠老司令手下任職,到縣衙吃皇糧的可能都有。那些織布絲綢的,更不用說,一年下來,都成了屠老司令的座上賓。齊掌櫃孫掌櫃錢掌櫃等,都是屠老司令手上發跡的,發跡不只是有錢,還有地位,逢年過節,可以像貴賓一樣到梅園去坐坐,可以跟屠老司令的姨太太們打牌,這等好事,了得。又是一年後,屠老司令將自己最得意的58團派到了農具廠,整體接管。農具廠改成了器具廠,團長馬德全兼起了器具廠廠長,少校參謀朱宏達兼起了器具廠保安大隊長。原來被荒草充斥的四周,全都拉起了鐵絲網,平地起樓似的,蓋起了一幢幢樣式別緻的庫房。那些個子,天天有車輛還有馬隊從米糧山四周湧來,天黑時分,人不知鬼不覺的開進器具廠。原來只有一個煙囪的農具廠,一下子多了五個煙囪,那些煙囪修得跟炮樓子似的,又高又威風。站在遠處一看,就像六架鑽天炮,一下就讓米糧城神氣了。

這還不算,此後三年間,11集團軍不斷有弟兄被調進器具廠,隔段時間換一撥,乾乾淨淨進去,灰頭土臉出來,外人壓不知道他們進去做什麼。這些士兵出來後嘴巴格外的緊,就是親孃老子問,也不說他們執行了啥任務。秘密是在三年後被一獵人發現的,獵人到紅水溝那邊的奇女峰打獵,誤進了十八,兩天後從裡摸出來,嚇得掉頭就往回跑。人們問他跑啥,他說了不得呀,黑壓壓一,全是槍炮。

據此,米糧城的人猜測,那些士兵被派往器具廠,是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屠老司令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從長遠考慮,竟然異想天開,派兵從器具廠挖出一條地道,直通河那邊的奇女峰。據說,三年時間,他已把半個奇女峰挖空了,裡面除了彈藥庫,還有備戰用的工事,老百姓藏身的防空,就連戰時屠老司令的指揮部,也修在了奇女峰下。這消息極大地震動了米糧城的百姓,也震動了五縣三川那些有正義的人們,紛紛伸出大拇指,為屠老司令叫好。

“他是替咱米糧人著想啊,想想,戰事真要打起來,我們不用跑,往山裡一鑽,吃有吃,喝有喝,過去就連皇帝老兒也沒做過這事啊。”叫好聲中,老司令屠翥誠裝得穩穩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不過,通往奇女峰的那條道是徹底戒嚴了,沒有司令部簽發的通行證,誰也休想進去一步。

為此,屠老司令跟娘娘山女土匪劉米兒之間,還鬧過一場不愉快,劉米兒認定,奇女峰是她先佔的,她上山稱王那天,就在奇女峰過她的米字旗,地盤是她的,管轄權自然也在她,11集團軍不該出爾反爾,置雙方達成的君子協定於不顧。屠老司令懶得聽她說這些,他到米糧城,對土匪劉米兒是極其寬容的,一沒滅她,二沒收編她,這都是念在她也是米糧山人,況且又是女之輩,拉那麼一杆子人不容易,只要劉米兒不跟11集團軍作對,不擾民,不搶劫,別的,都由著劉米兒。劉米兒卻不管這些,她認定屠老司令是仗勢欺人。

“欺負我人少是不,還是欺負我紅粉團沒男人?”劉米兒非要跟屠老司令論個所以然,屠老司令煩燥地擺擺手:“我說你這丫頭,我說了不跟你爭你還硬要爭,不就一座山麼,你想拿拿去好了,又不是啥金山銀山。”屠老司令邊說,邊差人端來一銀盤,盤子裡放著兩把左輪手槍,一看,跟美國人造的左輪一模一樣,如果拿手裡一掂,就覺份量重了,手糙了點。其實這不是美國人造的,是屠老司令的器具廠最新研製的。屠老司令一是想顯擺,二來也想把它送給劉米兒。人家來一趟不容易,不能空著手回去不是?

劉米兒望也不望,振振有詞道:“看你待我不薄的份上,奇女峰我不要,但十八,你一也休佔。”屠老司令樂了:“我當你有多大胃口,原來是那十八個,好,你想佔盡管佔去好了,我腳步也不送,這總行了吧?”見劉米兒還不開心,屠老司令納悶道:“丫頭,你一向也是講理的,怎麼今天非要跟我鬧彆扭呢?”劉米兒賭氣地往椅子上一坐:“我聽她們說,你從下面打了,想把我紅粉團一鍋端掉。”

“混帳!”屠老司令猛地摔了手裡的茶盅,他不得不怒,他平生最聽不得這種話。

“我說丫頭,你當我屠翥誠是什麼人?從下面打個,我屠翥誠是老鼠?今天你也就把話說在了這兒,如果說在別處,丫頭,我手裡這把左輪,沒準就要走火了。”

“你敢?!”劉米兒雙眉一挑,粉腮一鼓,裝作毫不畏懼地站起身,不過那雙眼睛,卻是水汪汪的。屠老司令雖是氣惱,卻拿她沒辦法,自他到米糧城,沒少生這丫頭的氣,為紅粉團和劉米兒傷的腦筋,已經夠多了。但屠老司令能把這些消化掉,求同存異,這是他友的原則,不欺弱怕強,這是他處世的原則。從他改口叫劉米兒丫頭那天起,他心裡,其實就已容了她,不但是容,還有點,還有點什麼呢,屠老司令說不明白,也許,所有的氣惱和寬容都融在丫頭兩個字裡面了。

屠老司令赫赫笑笑:“我說丫頭呀,也就是你敢跟我頂嘴,頂得好,你不頂,我還悶得慌。不過頂歸頂,話我還要說,往後那些沒眼的話,少聽。你我都是帶兵打仗的,打仗靠得啥,靠得是手中的槍炮,靠得是弟兄們不怕死的那股拼勁。那些偷偷摸摸亂七八糟的勾當,我屠某不幹,丫頭你也少幹。”

“那你真沒打?”劉米兒臉上綻出了笑,雙眸閃著晶瑩,語氣俏皮地問。

“又來了不是?不談這個,喝茶,喝茶,這可是上好的黃山峰,我平捨不得喝的。”劉米兒是聰明人,話到這份上,再也用不著問,詭譎地一笑,捧起茶盅,極斯文地呷了一小口。她喝茶的動作,忽然間就像是大家閨秀,讓屠老司令痴望了好久。

那天走時,劉米兒還是拿走了兩把左輪。

“白給不要,我又不是傻子。”心裡一邊得意,一邊又疑惑,這麼緻的左輪都造得出,沒準,傳說中的火炮、37步炮,他也照樣能造出?

劉米兒小看了屠老司令,她太低估屠老司令這方面的能耐了。其實從上海回來,屠老司令對大壩器具廠到底能造啥,緻到啥程度,心裡就有了底。憑啥?他從上海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著一班人回來的。打仗平天下,靠得不只是前面那兩樣,還有重要的一樣,屠老司令沒跟丫頭說。

這一樣就是他花重金從上海一家兵工廠請來的三位師傅,其中一位還是留過洋的!

有了這三位,加上屠老司令的腦瓜子,小小的大壩器具廠,就讓所有持槍炮的人驚得咂舌了。

送給劉米兒的那兩把左輪,還不是大壩器具廠最好的,如果把最新研製的左輪拿出來,怕是嚇得丫頭要大叫。至於炮,那就更不用說。按屠老司令的話說,炮是槍械裡面最糙的,能造得了左輪,造得跟美國佬的一模一樣,天下啥樣的炮,就都能造。事實上,那個時節,大壩器具廠的造炮能力,就已高得讓人驚歎。只是,屠老司令牢牢地封鎖了這個消息,就連一直想窺探到機密的閻長官,也讓他一次次的懵了。

3器具廠廠長、58團團長馬德全接了少司令屠蘭龍。

在昨天那個會上,馬德全已被晉升為自衛旅旅長,考慮到器具廠的重要,屠蘭龍要求,馬德全繼續留守在器具廠,同時,新成立的自衛旅全部開進器具廠,器具廠的戒備越發森嚴。

屠蘭龍跟馬德全簡單打過招呼,在一干人的簇擁下,往廠區裡走去。單從外面看,器具廠似乎沒啥看頭,儘管院子裡蓋了不少庫房,但這些庫房跟屠老司令在城區各個部位修的炮樓子相比,還是遜得多。但你真要到了車間,也就是造槍造炮的地方,你的雙眼,就會立馬變直了。

可惜,車間不是誰想進就能進去的。縣長孟兵糧跟手槍隊隊長吳奇被保安大隊長朱宏達請到了會客室,說是會客室,其實就是一間極普通的平房,裡面擺了幾張椅子,一張方桌。

“條件簡陋啊,請各位多擔待。”朱宏達一看就是那種於世故的人,他雖是少校參謀,昨天那個會,他也沒輪上晉升,但他眼裡的自信,卻一點不比馬德全少。在軍銜比他高的吳奇面前,他仍然表現得優越十足。

“這是老司令的傳統,好鋼用在刀刃上嘛。”縣長孟兵糧接過勤務兵遞上來的茶,臉上附和著笑說。這話是他到米糧城後聽說的,甭看老司令屠蘭龍手裡有大把大把的錢,但他恪守一個原則,該花的地方,不惜一個子兒。不該花的地方,半個子兒也別動。這些年屠老司令的錢,除了用來建工事,修炮樓,多的,花在了米糧山區老百姓身上。至於11集團軍弟兄們的住舍、娛樂、還有逍閒的地方,沒啥大的變化。但屠老司令並不薄弟兄們,弟兄們從軍部領的軍餉,還有養家補貼,卻比任何一支部隊都高。所以弟兄們非但沒怨言,積極比來米糧城之前還要高。

孟兵糧跟朱宏達喝茶寒喧的時候,手槍隊隊長吳奇的目光警惕地瞅著四周,這是習慣,只要跟著司令出行,吳奇的眼睛、耳朵,不,周身每一個孔,都是緊著的。過去十幾年,他跟著老司令屠翥誠出行過無數次,中間也遇到過一些驚亂,最危險的一次,歹徒已穿過五道防線,近了屠老司令,但危險最終還是被他化解了。只要他在身邊,屠老司令就能確保毫髮無損。可惜,屠老司令最終出事的那次,偏偏沒帶他,那一天他在器具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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