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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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雨幕如織,遠遠近近的山巒叢林林,大大小小的江河峽谷,在轉的水霧之中,朦朦朧朧。
雨中的山道更為幽暗,一輛馬車恍若幽靈,緩緩出現在盤旋的彎道上,暗青的車身平淡無奇,然而車廂頂端的四角,卻各自懸著一盞華美的琉璃明燈,此刻風雨如晦,那燈火仍是燦爛無比,盈盈穿透千萬條雨絲,照得山道兩側落溼漉漉的青松古柏,在風中
盪如同鬼影婆娑。
山道拐彎處,是一座長亭,有三四個行人正在亭中避雨,正圍著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或倚或坐,正在談天。
那輛馬車一出現,亭子裡面幾個人聽到馬蹄聲響,不約而同都轉過頭,接著瞪大了眼睛。原來趕馬車的竟是一個老婆婆,她坐在車上,手中的長鞭有氣無力輕拂著馬背,垂著腦袋,一副昏昏睡的模樣。其中一個少年天真良善,便向她招呼:“老婆婆,此處離華陽門尚有三十餘里,等你趕到,城門恐怕已經落鑰了!你全身都淋溼了,快來烤烤火吧。”那婆婆聞言,睜開了半眯的雙眼,昏睡的表情一掃而空,頓時光彩熠熠,她看了少年一眼,笑著回答:“多謝美意,趕路呢!”她的笑容十分慈祥,在這初冬的黃昏,不
令少年想到鄉下的老外婆,他有些怔怔地看著馬車加速轉過彎道,消失在
濛的雨幕之中。
靈越閉著眼睛躺在馬車上,聽任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上下起伏。
少年和老婦的對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華陽門…
還有三十餘里…
她的腦海之中漸漸顯出孩提時便在父親書房中看到的地圖,難道這馬車是去往京城?華陽門在西,西郊三十餘里,難道此處是蟠龍山?
她猛然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濃濃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良久,眼前的黑暗漸漸減淡,她模模糊糊覺到了從厚重的車簾外透過的微弱光芒,餘光掃過身畔,她的心立時揪了起來。
她的身邊還躺了一個人!
那人的呼綿長而勻淨,似在沉睡。
一種可怕的猜疑宛如狂風巨一般將靈越席捲到高空,又狠狠地拋下。
她不是應該在高君玉車後的箱子裡嗎?她什麼時候被人轉移到馬車上?
高君玉到底要把自己送給誰?此刻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
她不敢去想象,也無法檢視自己的衣物是否完整,只有不斷隨著波狂卷的恨意。
她第一次那麼恨,恨自己的大意和輕敵,恨高君玉的無情和殘酷,恨命運的不公…
那人忽然翻了一個身,發出夢囈一般的聲響。
沉到冰河深處的心忽而又盪悠悠地飄起——靈越已經聽出,那夢囈之聲乃是一個女子的嗓音。她半驚半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聽到車篷上滴滴答答的聲響又嘟囔了一聲:“咦,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角落裡有人低低地回應。
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慵懶和嬌柔。
黑暗之中,陸續傳來打呵欠的聲響和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尖尖的聲音抱怨道:“怎麼睡了那麼久,還沒有到京城呢?這一路顛簸,身子骨都快顛散架了。”
“就你最嬌貴!”又一個少女的聲音,帶著幾分冷傲,“偏生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她語帶諷刺,那聲音尖尖的少女卻似怕她一般,不敢再開口。
厚厚的車簾忽而被挑開一角,簾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更為清晰。
“哎呀!”那挑簾的人不提防腳下,跪行過來的膝蓋踩到靈越的手上,她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偏生道被制,絲毫動彈不得,更無法叫嚷。
一個怯怯的聲音耳畔響起:“對不起…踩到你了,我不知道這裡多了一個人。”靈越極力出聲,卻只發出咿咿呀呀模糊的語音。
“你怎麼了?不能說話嗎?”少女見她不答話,有些好奇。
“方齡,你離那個啞巴遠一點,她身染惡疾,小心傳染給你!”冷傲的少女提醒道。
“啊…”方齡本想摸摸靈越的臉,聞言慌忙縮回了手,“你怎麼知道,芷羅?”芷羅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她被送上車的時候,你們都在睡覺,陶婆婆雖然不讓我靠近,我還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那張臉啊…你膽子那麼小,我勸你永遠不要看到的好。”靈越心想,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莫非高君玉在我的臉上也做了手腳?
“真搞不懂,既然她又啞又身染惡疾,陶婆婆做什麼還要帶著她跟我們一起走?”那尖尖的聲音又響起來。
“不知道,小憐有什麼疑問,請你直接去問陶婆婆。”芷羅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
小憐不滿地嘟囔一聲,對著身邊的少女道:“阿芙,你聽聽,偏生對我這麼橫。”阿芙小聲地說,“你別惹她,她可是個狠角…”兩個人聲音壓得更小,嗡嗡不知道說些什麼。
那芷羅忽然將用力在車廂上一拍,冷笑道:“背後議論人算什麼?有什麼話當著我的面說…我李芷羅的手上反正已經攢下了幾條人命…”她語意森森,兩人頓時噤若寒蟬。車廂之內,氣氛也變得凝滯起來,只聽到外面風聲急急,雨落如珠,馬蹄聲聲,時急時緩。
駕車的陶婆婆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對車廂之中的聲響充耳不聞,終於一聲長長的“籲”劃破車廂的靜默,馬車停了下來。
“咦,車停了!”
“難道已經到京城了?”
“不會吧,外面黑黑的,到底到哪兒了?”
“應該沒有進城吧,你看外面好像是座廟!”少女們擠在窗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陶婆婆掀開車簾,慈祥的微笑宛如盛開的老花菊:“姑娘們下車歇息一下吧,今無法進城,恐怕要在這荒廟之中過夜了。”少女們
出崇敬之
,半句抱怨也無,同聲道:“聽從婆婆的安排,便是荒山野嶺也無妨。”當下整頓衣裳,魚貫而出。車廂裡頓時只剩下靈越一人,靜靜躺在黑暗之中。
過了片刻,車簾又被掀開,兩個大漢不聲不響地鑽了進來,抬起靈越身下的軟架,出了馬車。
靈越仰面睜大了雙眼,藉著琉璃燈之光,隱約看到一座荒廟,牌匾上依稀可見“盤龍”二字。
莫非這是京郊蟠龍山的盤龍寺?想不到這昔年香火鼎盛的盤龍寺如今竟寥落如斯。
靈越的軟架在大殿安置下來。大殿裡的燈盞已經點亮,璀璨如同萬千繁星。
靈越目光所及,已看清那兩個大漢一個又高又瘦,一個又矮又胖,雖是面無表情,做事卻是動作靈,配合默契。
一個前腳擦去香案上厚積的塵灰,一個後腳便擺上了水袋和乾糧和食盒。一個架起了木柴稻草,一個便打火點燃。
他們無聲無息地做著這些事情,絕不發出絲毫的聲音。
一堆篝火很快便熊熊燃燒起來,少女們席地而坐,兀自說笑,對他們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視若未見。
靈越躺在火堆之邊,已經看出兩人都是絕頂的武林高手。她心下訝異,不知道這陶婆婆是何等來頭,竟能驅使兩大高手甘心為奴。
“我餵你喝點水吧!”一個少女走到靈越的身邊,蹲了下來,靈越一下認出了她的聲音,正是那怯怯的少女方齡。
篝火熊熊燃燒,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明亮的火光照出了少女的容顏,她容長的臉,面容秀美,目光楚楚可憐,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對她分外憐惜。可是方齡一靠近她,便驚叫一聲,跌坐在地,眸光裡竟是三分恐懼,七分同情。她指著靈越,驚駭得似說不出話來:“你…你…”芷羅發出一聲嗤笑,“我好意叫你莫要靠近她,你偏不聽,如今可知道我並沒有騙你吧?”小憐見狀,探頭看了一眼,捂住了口鼻,厭惡地道:“真是個醜八怪,陶婆婆你為什麼要帶著她去京城呢?”阿芙扶起方齡,眼睛瞟過躺在篝火旁的少女,少女的身形苗條,年紀似與自己相仿,可那臉上密密麻麻生滿了毒瘡,眼看就要出膿水來,比畫中的無鹽還要醜上十倍。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好可怕!她臉上生的莫非是毒瘡?陶婆婆,她是從哪兒來的?”靈越躺在火邊,絲毫不能動彈,哪兒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
陶婆婆嘆了一口氣,“這姑娘可憐啊!生來就是個啞巴,爹不疼娘不愛的,好不容易說了一門親,卻生了這一臉毒瘡,幾乎將未婚夫嚇死,拼死也要退了婚。她啊,一時想不開就從橋上跳了下去,正巧我老婆子路過,救了她,誰料她筋骨受了傷,動彈不得。聽說京城裡有位神醫,善治癱軟之症,我怎麼也要帶這姑娘去試試,治好了豈非功德一件?”她這一番話說得無比真誠,少女們聽了,又是動又是慚愧,紛紛道:“婆婆,你真是心善。這位姑娘真是幾世修來了福分,遇見婆婆這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