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倚天長劍飛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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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向西行,走出百餘里後,已是正午,赤當頭,雖在隆冬,亦覺炎熱。正行之際,西北方忽地傳來隱隱几聲兵刃相和呼叱之聲,眾人不待靜玄下令,均各加快腳步,向聲音來處疾馳。

不久前面便出現幾個相互跳蕩斗的人形,奔到近處,見是三個白袍道人手持兵刃,在圍攻一箇中年漢子。三個道人左手衣袖上都繡著一個紅火焰,顯然是魔教中人。那中年漢子手舞長劍,劍光閃爍,和三個道人鬥得甚是烈,以一敵三,絲毫不落下風。

張無忌腿傷早愈,但仍是假裝不能行走,坐在雪橇之中,好讓峨嵋派諸人不加提防,以便俟機和蛛兒脫身逃走。這時他眼光被身前一名峨嵋派男弟子擋住,須得側身探頭,方能見到那四人相鬥,只見那中年漢子長劍越使越快,突然間轉過身來,一聲呼喝,刷的一聲,在一名魔教道人口穿過。

峨嵋眾人喝采聲中,張無忌忍不住輕聲驚呼,這一招“順水推舟”正是武當劍法的絕招,使這一招劍法的中年漢子,卻是武當派的六俠殷梨亭。

峨嵋群弟子遠遠觀鬥,並不上前相助。餘下兩名魔教道人見己方傷了一人,對方又來了幫手,心中早怯,突然呼嘯一聲,兩人分向南北急奔。

殷梨亭飛步追逐那逃向南方的道人。他腳下快得多,搶出七八步,便已追到道人身後。那道人回過身來,狂舞雙刀,想與他拚個兩敗俱傷。

峨嵋眾人眼見殷梨亭一人難追兩敵,逃向北方的道人輕功又極了得,越奔越快,瞧這情勢,殷梨亭待得殺了南方那纏戰的道人,無論如何不及再回身追殺北逃之敵。峨嵋弟子和魔教中人仇深似海,都望著靜玄,盼她發令攔截。眾女弟子大都和紀曉芙好,心想若非魔教人作惡,這位武當六俠本該是本派的女婿,此時均盼能助他一臂之力。靜玄心下也頗躊躇,但想武當六俠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他若不出聲救助,旁人貿然伸手,便是對他不敬,略一沉,便不發令攔截,心想寧可讓這妖道逃走,也不能得罪了武當殷六俠。

便在此時,驀地青光一閃,一柄長劍從殷梨亭手中擲出,急飛向北,如風馳電掣般向那道人背心。那道人陡然驚覺,待要閃避時,長劍已穿心而過,透過了他的身子,仍是向前疾飛。那道人腳下兀自不停,又向前奔了兩丈有餘,這才撲地倒斃。那柄長劍卻又在那道人身前三丈之外方始落下,青光閃耀,筆直的在沙中,雖是一柄無生無知的長劍,卻也是神威凜凜。

眾人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無不神馳目眩,半晌說不出話來。待得回頭再看殷梨亭時,只見和他纏鬥的那個魔教道人身子搖搖晃晃,便似喝醉了酒一般,拋下了雙刀,兩手在空中亂舞亂抓,殷梨亭不再理他,自行向峨嵋眾人走來。他跨出幾步,那道人一聲悶哼,仰天倒下,就此不動,至於殷梨亭用什麼手法將他擊斃,卻是誰也沒有瞧見。

峨嵋群弟子這時才大聲喝起採來。連滅絕師太也點了點頭,跟著嘆息一聲。這一聲長嘆也許是說:武當派有這等佳弟子,我峨嵋派卻無如此了得的傳人。更也許是說:曉芙福薄,沒能嫁得此人,卻傷在魔教徒之手。在滅絕師太心中,紀曉芙當然是為楊逍所害,而不是她自己擊死的。

張無忌一句“六師叔”衝到了口邊,卻又強行縮回。在眾師伯叔中,殷梨亭和他父親最為好,待他也親厚殊甚。他瞧著這位相別九年的六師叔時,只見他滿臉風塵之,兩鬢微見斑白,想是紀曉芙之死於他心靈有極大打擊。張無忌乍見親人,亟想上前相認,終於想到眼下耳目眾多,不能在旁人之前吐實,以免惹起無窮後患。周芷若雖已知道了自己真相,但顯然沒向別人洩

殷梨亭向滅絕師太躬身行禮,說道:“敝派大師兄率領眾師弟及第三代弟子,一共三十二人,已到了一線峽畔。晚輩奉大師兄之命,前來接貴派。”滅絕師太道:“好,還是武當派先到了。可和妖人接過仗麼?”殷梨亭道:“曾和魔教的木、火兩旗戰三次,殺了幾名妖人,七師弟莫聲谷受了一點傷。”滅絕師太點了點頭,她知殷梨亭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其實這三場惡鬥定是慘酷異常,以武當五俠之能,尚且殺不了魔教的掌旗使,七俠莫聲谷甚至受傷。滅絕師太又問:“貴派可曾查知光明頂上實力如何?”殷梨亭道:“聽說天鷹教等魔教支派大舉赴援光明頂,有人還說,紫衫龍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滅絕師太一怔,道:“紫衫龍王也來了麼?”兩人一面說,一面並肩而行。群弟子遠遠跟在後面,不敢去聽兩人說些什麼。

兩人說了一陣,殷梨亭舉手作別,要再去和華山派聯絡。靜玄說道:“殷六俠,你來回奔波,定必餓了,吃些點心再走。”殷梨亭也不客氣,道:“如此叨擾了。”峨嵋眾女俠紛紛取出乾糧,有的更堆沙為灶,搭起鐵鍋煮麵。她們自己飲食甚簡樸,但款待殷梨亭卻十分殷勤,自然是為了紀曉芙之故。

殷梨亭明白她們的心意,眼圈微紅,哽咽道:“多謝眾位師姊師妹。”蛛兒一直旁觀不語,這時突然說道:“殷六俠,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成麼?”殷梨亭手中捧著一碗湯麵,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小師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問何事?但教所知,自當奉告。”神態很是謙和。蛛兒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給他們捉了來的。”殷梨亭起先只道她是峨嵋派的小弟子,聽她這麼說,不一呆,但想這小姑娘倒很率直,問道:“你是魔教的麼?”蛛兒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對頭。”殷梨亭不暇細問她的來歷,為了尊重主人,眼望靜玄,請她示意。靜玄道:“你要問殷六俠何事?”蛛兒道:“我想請問:令師兄張翠山張五俠,也到了那一線峽麼?”此話一出,殷梨亭和張無忌都是大吃一驚。

殷梨亭道:“你打聽我五師哥,為了何事?”蛛兒紅暈生臉,低聲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張無忌,是不是也來了。”張無忌自是更加吃驚,心道:“原來她早知道了我的真相,這時要揭出來了。”殷梨亭道:“你這話可真?”蛛兒道:“我是誠心向殷六俠打聽,怎敢相欺?”殷梨亭道:“我五師哥逝世已過十年,墓木早拱,難道姑娘不知麼?”蛛兒一驚站起,“啊”的一聲,道:“原來張五俠早死了,那麼…他…他早就是個孤兒了。”殷梨亭道:“姑娘認得我那無忌侄兒麼?”蛛兒道:“五年之前,我曾在蝶谷醫仙胡青牛家中見過他一面,不知他現下到了何處。”殷梨亭道:“我奉家師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視過,但胡青牛夫婦為人所害,無忌不知去向,後來多方打聽,音訊全無,唉,那知…那知…”說到這裡,神悽然,不再說下去了。

蛛兒忙問:“怎麼?你聽到什麼噩耗麼?”殷梨亭凝視著她,問道:“姑娘何以如此關切?我那無忌侄兒於你有恩,還是有仇?”蛛兒眼望遠處,幽幽的道:“我要他隨我去靈蛇島上…”殷梨亭口道:“靈蛇島?金花婆婆和銀葉先生是你什麼人?”蛛兒不答,仍是自言自語:“…他非但不肯,還打我罵我,咬得我一隻手鮮血淋漓…”她一面說,一面左手輕輕撫摸右手的手背:“…可是…可是…我還是想念著他。我又不是要害他,我帶他去靈蛇島,婆婆會教他一身武功,設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陰毒,那知他兇得很,將人家一番好心,當作了歹意。”張無忌心中一團混亂,這時才知:“原來蛛兒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住我的那個少女阿離,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情郎,居然便就是我。”側頭細看,見她臉頰浮腫,那裡還有初遇時的半分俏麗?但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記得仍如當年。

滅絕師太冷冷的道:“她師父金花婆婆,聽說也是跟魔教有樑子的。但金花婆婆實非正人,此刻我們不想多結仇家,暫且將她扣著。”殷梨亭道:“嗯,原來如此。姑娘,你對我無忌侄兒倒是一片好心,只可惜他福薄,前幾我遇到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武烈,得知無忌已於五年多前,失足摔入萬丈深谷之中,屍骨無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那知皇天不佑善人,竟連僅有的這點骨血…”他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蛛兒仰天跌倒,竟爾暈了過去。

周芷若搶上去扶了她起來,在她口推拿好一會,蛛兒方始醒轉。張無忌甚是難過,眼見殷梨亭和蛛兒如此傷心,自己卻硬起心腸置身事外,一抬頭,只見周芷若正瞧向自己,目光中大有疑問之,似乎在問:“怎麼她會不認得你?”張無忌卻知自己這些年來身材相貌均已大變,若不是自己先行提到漢水舟中之事,周芷若也必認不出來。

蛛兒咬了咬牙,說道:“殷六俠,張無忌是給誰害死的?”殷梨亭道:“不是給誰害死的。據那朱武連環莊的武烈說,他親眼見到張無忌自行失足,摔下深谷,武烈的結義兄弟‘驚天一筆’朱長齡,也是一起摔死的。”蛛兒長嘆一聲,頹然坐下。

殷梨亭道:“姑娘尊姓大名?”蛛兒搖頭不答,怔怔下淚,突然間伏在沙中,放聲大哭。殷梨亭勸道:“姑娘也不須難過。我那無忌侄兒便是不摔入雪谷,此刻陰毒發作,也已難於存活。唉,他跌得粉身碎骨,未始非福,勝於受那無窮無盡陰毒的熬煎。”滅絕師太忽道:“張無忌這孽種,早死了倒好,否則定是為害人間的禍胎。”蛛兒大怒,厲聲喝道:“老賊尼,你胡說八道什麼?”峨嵋群弟子聽她竟然膽敢辱罵師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長劍,指住她口背心。蛛兒毫不畏懼,仍然罵道:“老賊尼,張無忌的父親是這位殷六俠的師兄,俠名播於天下,有什麼不好?”滅絕師太冷笑不答。靜玄道:“你嘴裡放乾淨些。張無忌的父親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可是他母親呢?魔教妖女生的兒子,不是孽種禍胎是什麼?”蛛兒問道:“張無忌的母親是誰?怎會是魔教妖女?”峨嵋眾弟子齊聲大笑,只有周芷若垂頭瞧著地下。殷梨亭神態頗為尷尬。張無忌面紅耳赤,熱淚盈眶,若不是決意隱瞞自己身世,便要站起身來為母親申辯。

靜玄為人忠厚,對蛛兒道:“張五俠的子便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名叫殷素素…”蛛兒“啊”的一聲,神大變。靜玄續道:“張五俠便因娶了這個妖女,以致身敗名裂,在武當山上自刎而死。這件事天下皆聞,難道姑娘竟然不知麼?”蛛兒道:“我…我住在靈蛇島上,中原武林之事,全無聽聞。”靜玄道:“這便是了。你得罪了我師父,趕快謝罪。”蛛兒卻問:“那殷素素呢?她在何處?”靜玄道:“她和張五俠一齊自刎。”蛛兒身子又是一顫,道:“她…她也死了?”靜玄奇道:“你認得殷素素?”便在此時,突見東北方一道藍焰沖天而起。殷梨亭道:“啊喲,是我青書侄兒受敵人圍攻。”轉身向滅絕師太彎行禮,對餘人一抱拳,便即向藍焰奔去。

靜玄手一揮,峨嵋群弟子跟著前去。

眾人奔到近外,只見又是三人夾攻一個的局面。那三人羅帽直身,都作僮僕打扮,手中各持單刀。眾人只瞧了幾招便暗暗驚訝,這三人雖穿僮僕裝束,出手之狠辣卻竟不輸於一好手,比之殷梨亭所殺那三個道人武功高得多了。三人繞著一個青年書生,走馬燈似的轉來轉去廝殺。那書生已大落下風,但一口長劍仍將門戶守得嚴密異常。

在酣斗的四人旁,站著六個身穿黃袍的漢子,袍上名繡紅火焰,自是魔教中人。這六人遠遠站著,並不參戰,眼見殷梨亭和峨嵋派眾人趕到,六人中一個矮矮胖胖的漢子叫道:“殷家兄弟,你們不成了,夾了尾巴走罷,老子給你們殿後。”穿僕人裝束的一人怒道:“厚土旗爬得最慢,姓顏的,還是你先請。”靜玄冷冷道:“死到臨頭,還在自己吵嘴。”周芷若道:“師姊,這些人是誰?”靜玄道:“那三個穿傭僕衣帽的,是殷天正的奴僕,叫做殷無福、殷無祿、殷無壽。”周芷若驚道:“三個奴僕,也這麼…這麼了得?”靜玄道:“他們本是黑道中成名的大盜,原非尋常之輩。那些穿黃袍的是魔教厚土旗下的妖人。這個矮胖子說不定便是厚土旗的掌旗使顏垣。師父說魔教五旗掌旗使和天鷹教教主爭位,向來不和…”這時那青年書生已迭遇險招,嗤的一聲,左手衣袖被殷無壽的單刀割去了一截。

殷梨亭一聲清嘯,長劍遞出,指向殷無祿。殷無祿橫刀硬封,刀劍相。此時殷梨亭內力渾厚,已是非同小可,拍的一聲,殷無祿的單刀震得陡然彎了過去,變成了一把曲尺。殷無祿吃了一驚,向旁躍開三步。

突然之間,蛛兒急縱而上,右手食指疾伸,戳中了殷無祿的後頸,立即躍回原處。

殷無祿武功原非泛泛,但在殷梨亭內力撞之下,口氣血翻湧,兀自立足不定,竟被蛛兒一指戳中。他痛得彎下了,只是低哼,全身不住顫抖。

殷無福、殷無壽大驚之下,顧不得再攻那青年書生,搶到殷無祿身旁,只見他身子不住扭曲,顯是受傷極重。兩人眼望蛛兒,突然齊聲說道:“原來是三小姐。”蛛兒道:“哼,還認得我麼?”眾人心想這兩人定要上前和蛛兒廝拚,那知兩人抱起殷無祿,一言不發,便向北方奔去。這變故突如其來,人人目瞪口呆,摸不著頭腦。

那身穿黃袍的矮胖子左手一揚,手裡已執了一面黃大旗,其餘五人一齊取出黃旗揮舞,雖只六人,但大旗獵獵作響,氣勢甚是威武,緩緩向北退卻。

峨嵋眾人見那旗陣古怪,都是一呆。兩名男弟子發一聲喊,拔足追去。殷梨亭身形一晃,後發先至,轉身攔在兩人之前,橫臂輕輕一推,那兩人身不由主的退了三步,滿臉脹得通紅。靜玄喝道:“兩位師弟回來,殷六俠是好意,這厚土旗追不得。”殷梨亭道:“前幾我和莫七弟追擊烈火旗陣,吃了個大虧,莫七弟頭髮眉燒掉了一半。”一面拉起左手衣袖,只見他手臂上紅紅的有大塊燒炙傷痕。兩名峨嵋男弟子不暗自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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