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水遠山長處處同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葉清塵手扣暗器,衝出門去,卻見門外空地上,兩個人正笑拱手立著,正是黃鶴樓婚禮上的那個客商和那戴黃頭巾的人。

葉清塵略一沉思,笑道:“難道是吳越王妃鳳駕親臨了麼?”原來這兩人是吳越王府的侍衛,武功官階都還在徐櫳之上。那客商叫桑,正是幾年前追殺樂子有父女之人,戴黃頭巾的是王照希。這兩人跟隨吳越王妃南征北戰,在江湖上也出了名。只是他們平素不真面目,故而那天葉清塵一瞥之下沒有認出。湖上飄過一陣香風。環佩聲中,一個淡紫衣裙的美人翩然落下,不是吳越王妃是誰?

葉清塵冷冷道:“王妃找到這裡來,不知有何見教?”吳越王妃笑道:“葉大俠多心了。我真的是特意送解藥來的。蔣靈騫是我同門師侄,我一向對她眷顧有加。此時她被湯鐵崖算計了,我不救她誰救她?”葉清塵奇道:“你哪裡會有解藥!”吳越王妃道:“我便知你會有此一問。桑,你從實向葉大俠說來。”桑清了清嗓子:“王妃向來注意蔣姑娘,所以派我們去看她的婚典。說來都是湯公子的功勞。雖然湯鐵崖老爺子不依不饒,湯慕龍卻也真是個多情種子。就在黃鶴樓鬧事的那天晚上,他竟然就去求他母親,要飛煙散的解藥去給蔣靈騫,想覆水重收。湯夫人拗不過兒子,只得給了兩枚,並不敢讓湯鐵崖知道。不過湯慕龍並不知道蔣靈騫在哪裡,後來樓狄飛指點他到三醉宮來問沈公子。

“沒想到,薛瑩瑩那女魔頭雖然被趕出湯家,大概還有內應,她知道了以後,半路上截住了湯慕龍,一炷香就麻倒了他,把解藥拿到手。這些事情我和桑大哥都暗中看在眼裡。這時王妃聽見風聲已經趕來,吩咐我們兄弟把解藥拿到手。我們兄弟當然萬死不辭,拼著被毒手龍女毒得七竅潰爛,總算制服了那女魔頭,搞到解藥。還做了個順水人情,放走了湯慕龍。”吳越王妃微微笑補充道:“我知道蔣姑娘是極有骨氣的,寧死也不會向湯鐵崖低頭求藥。明天晚上月亮一圓,飛煙散就要發作,所以我們趕快把藥送了來。”沈瑄早就出來了,聽吳越王妃講完,立刻道:“算你消息靈通。可是你若想用這解藥跟蔣姑娘換什麼東西,那可不成。她現在昏不醒,沒法和你談條件。”吳越王妃點頭道:“這我早料到了,可是我也不是來和她談條件的。沈公子,我要的是你。”葉清塵大吃一驚:“你敢!”吳越王妃嫣然一笑,道:“聽我說完。在太湖上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我相當佩服公子的才智。後來又聽丹兒說起你的事蹟,越發覺得欽敬。眼下錢塘宮中缺個御醫,公子你是不二之選,何況還能陪伴丹兒。所以,我別無他求,只要你肯答應跟我走,我就給蔣靈騫解藥。你想,早晚他們會知道是你拐走了湯家的媳婦,你就成了全武林公敵。不如跟了我,我一定成全你們兩人的美滿姻緣。”她雖然說得十分好聽,但誰都知道,落到她手中,簡直還不如讓湯鐵崖殺了。

沈瑄道:“我決不為你做事!”吳越王妃笑了笑,道:“你對蔣靈騫一往情深,連為她去死都行。不過是去做幾天太醫,又算得了什麼?當然了,你也可以去找湯鐵崖。”她頓了頓,又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就算你拿命換湯鐵崖的解藥,也只救得蔣靈騫一年,明年怎麼辦呢?而我今天帶來的解藥有兩丸。一丸紅的,可以解明毒發;以後再吃一丸紫的,可拔除毒,永脫煩厄。湯慕龍想的真周到,是要讓蔣靈騫徹底擺脫湯家呢!”沈瑄道:“很好,我…”

“慢著!”葉清塵喝道。吳越王妃道:“葉大俠,你武功高強,我是打不過的。不過我既然來了,那就鐵了心腸。倘若你要硬搶,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得到解藥。你在江湖上雲遊已久,該聽說過我的脾氣。再說啦,我大老遠趕來幫你們的忙,你卻向我動手,不是太說不過去了麼?”葉清塵知道,吳越王妃是說到做到的。倘若她毀了解藥,那蔣靈騫便真的沒救了!

吳越王妃悠悠道:“今晚月不錯嘛!”是的,幾乎就是一輪圓月了。沈瑄已下了決心:“你把解藥拿來,如果是真的,我就跟你去錢塘府。”吳越王妃眉開眼笑:“煙霞主人的嫡孫,自然是…”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沈瑄道。

那一紅一紫兩粒藥丸,果然不是假的,沈瑄把紅丸化在清水裡,給蔣靈騫灌下。過了一會兒,看她氣息急促了起來,一搭脈相,知道是好轉的症候。

葉清塵衝進來:“二弟,你真的要跟那妖婦去嗎?”沈瑄不答,卻把紫丸到葉清塵手裡:“大哥,看在你我結義一場的份兒上,請你照顧蔣姑娘。我只能把她託付給你了。”葉清塵道:“放心吧。可是你不等她醒來再走麼?”沈瑄望了一眼蔣靈騫,搖頭道:“大哥,你一定答應我,將來不要對她說起這些事情。”王照希和桑撐過來一條小船,吳越王妃領著沈瑄正要跳上船去。葉清塵忽然從小屋裡撲了出來,也未見他如何出手,就緊緊扣住了吳越王妃的手腕脈門。

“啊,葉清塵,虧你是鼎鼎有名的大俠,竟敢食言!”吳越王妃尖叫道。葉清塵笑道:“不敢不敢。我沒有不讓你帶我二弟走,只是他跟你去多久,總該有個期限,咱們商量商量!”吳越王妃的兩隻手都被他捉住,越扣越緊。手腕雖不是人的要害,但葉清塵內力極大,稍一運勁兒,吳越王妃賴以橫行天下的無影三尸掌可就要被生生截下。王照希和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望著吳越王妃的號令。

吳越王妃咬牙道:“好,三年,怎樣?”葉清塵大搖其頭:“三年太長了。我二弟還要趕回來和蔣姑娘成親呢,三年豈不人都老了!三個月如何?”吳越王妃使勁甩開葉清塵,可是葉清塵的手卻牢牢在她腕上。她本來就忌憚葉清塵,看看自己的一雙手已經變成青紫,又氣又恨:“三個月就三個月!哼,我就不信…”葉清塵道:“一言為定,三個月後放人!”吳越王妃和沈瑄前腳走,葉清塵後腳就跟到了錢塘府。他實在放心不下。當天夜裡就潛進吳越王宮探查。不用說,太醫府裡沒有沈瑄。他往各門各府中搜尋,又下了一回吳越王宮中的秘密監牢,依然找不到。一連幾個晚上,他進進出出王宮,連吳越王和吳越王妃的寢宮都不曾放過,卻連沈瑄的影子也沒看見。他又想,或者沈瑄被囚王宮外面,便密切注意吳越王妃的動向。可說來也怪,吳越王妃自從帶了沈瑄回西府後,幾乎閉門不出,只登了一回六合塔。葉清塵又把六合塔上上下下掏了個乾淨。可似乎沈瑄自到了錢塘府,就從世上消失了一般。吳越王妃肯放過蔣靈騫,決不會只是為了要沈瑄的命。

“那麼,二弟只可能在一個地方。”葉清塵尋思道,“那就是玉皇山上,吳越王妃的地下宮裡。”可是地下宮,真的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那是江湖上所有人都紛紛揣測、談之變的險惡所在。以前有人冒死進去過,卻沒有一個生還。想來不是中了機關喪命,就是找不到出路被活活困死。葉清塵並不怕死,只是硬闖進去只怕連沈瑄的面也見不到。他考慮半天,終於想起一個人來,便去找他。

那錢丹被吳越王妃從鐘山捉回後,狠狠責罰了一頓,連帶徐櫳他們也吃了不少苦頭。他只得裝作乖乖的,一點兒不提出去玩的事情。葉清塵夜入王宮,在書房裡找到了他。錢丹律下甚寬,讀書讀得晚時,身邊的小太監們全都溜去睡覺了。這時猛抬頭看見穿著黑夜行衣的葉清塵,嚇了一大跳,還沒叫出聲來,就被葉清塵捂住了嘴。

葉清塵匆匆自報家門,說明了來意。錢丹一跳就起來了:“母后真是的,把沈大哥帶來了,卻不讓我們見面,還把他關起來!明天我就去宮看他。”葉清塵道:“我要你幫我的忙,設法把他救出來!”錢丹想了半天,道:“我從未揹著母親做違抗她的事,也不知能不能成…你先回去,讓我再想一想。”葉清塵無法,只得約了他明晚上在六合塔下見面。等到三更裡,錢丹還沒出現。葉清塵焦急不堪,幾乎絕望,圍著六合塔轉了一圈又一圈。忽然,一陣輕微的馬蹄聲傳來,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小太監騎馬趕到。走近時才見那“小太監”衣衫不整,滿身血跡,原來是錢丹。

“葉大俠,人帶出來了。”錢丹氣吁吁,馬背上橫著一口大麻袋。揭開一瞧:正是沈瑄!

葉清塵大喜,掀開口袋又大驚失——沈瑄昏著,滿身是血。錢丹急道:“出來時還好,想是他太虛弱,一路上被震暈了!我今早見到他時,他一直在吐血!沒有辦法。後面人追來了,咱們快跑吧!”果然那邊山頭火把閃現,葉清塵把沈瑄提到自己馬上,催馬便走,錢丹緊緊跟上,疾疾翻過一座山,卻發現一隊人馬從側路抄了過來,大聲呼喝著:“賊子哪裡跑!”葉清塵斷然道:“我去跟他們廝殺一陣,你帶了人快跑!”言畢把沈瑄給錢丹,大喝一聲,衝到敵人隊裡去。那群官兵見他來勢洶洶,如狼似虎,不覺緩下腳步。葉清塵長劍一卷,天馬行空,立刻有幾個士兵中劍,哇哇叫著退開。葉清塵冷笑一聲,搶過一杆長槍,橫在當路,隨手一撂,風掃落葉似的倒了一片人馬。

錢丹趁葉清塵攔住追兵,狠狠踢了一腳馬肚,往前路衝去。偏偏有幾個眼尖的士兵見了,緊緊追了過來。看看一個馬快的趕上了,錢丹手一抖,那人一翻身就滾了下來,栽到地上斷了氣。原來錢丹放了一枚吳越王妃制的“繡骨金針”他的暗器本來準頭不佳,此時情急之下居然正中那人咽喉。可他看見那人死了,心想這些人本來都是忠心耿耿為自家效力的,卻被自己親手殺死,不免手軟,再也放不出第二針。於是跳下馬,把那具屍體放到自己的馬背上,一拍馬腿送他走了,自己抱著那隻大麻袋,滾進路邊的草叢躲起來。

中看不分明人形,只是錢丹那馬是白的,容易辨認,後面的人果然中計,趕著馬追了過去。錢丹看看後路無人,方從草中鑽出,尋了一條偏僻小路拔腿就跑。他雖然武功平平,但輕功是王妃親傳,即使帶了個沈瑄,也快似騎馬。只是他不辨道路,東走西撞,地方越來越偏僻,忽然聽得嘩嘩水聲,抬頭一看,已到了錢塘江邊。

江邊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此時未到四更,四下裡一片寂靜。錢丹正在焦急,忽見一條小船上有燈光,急忙奔過去道:“船家,讓我上你的船躲躲好不好?有人追我。”錢丹毫無江湖經驗,這話講得不明不白,卻只見一隻白皙的手從船艙裡伸出,把簾子,旋即有人道:“上來吧!”錢丹大喜,扛著麻袋跳了過去。剛進得船艙,正要謝過主人,忽然嗅到一種奇特的氣息,還沒看清船裡的人是誰,他就悠悠倒下了。

那隊官兵對於葉清塵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他把眾人撂倒在地,也去追那白馬。趕了一路,才發現錢丹使了掉包計,忙回頭去找錢丹和沈瑄,可怎麼也找不到。天剛矇矇亮,王宮中就派出人馬在錢塘府搜查,葉清塵料想他二人並未被捉回,遂過了錢塘江,約了些江湖上的人幫著尋訪。哪知找了幾,仍是半點消息也無。葉清塵想到沈瑄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錢丹又是個不大懂事的年輕公子哥,不免焦急萬分。

,他在一個小鎮上喝悶酒,忽然聽見對面當鋪門口有兩個年輕女孩子正在吵架。其中一個面朝葉清塵,文文弱弱,面蒼白,卻急急嚷道:“快放開我!我要去抓藥救人命的,誰跟你歪纏!”另一個女孩青衫雙髻,顯見得會一點功夫,一手扣著白麵少女的手腕,不依不饒道:“要走,先把東西留下!好小賊,哪裡偷來的!還敢拿出來換錢!”葉清塵聽得那青衣女孩的聲音甚是耳,走過去一看,竟然是三醉宮的丫環青梅,不知怎的到了這裡。葉清塵道:“青梅,有話好好說!”青梅回頭看見他,又驚又喜:“葉大俠,可找到你了!你看這人偷了沈公子的玉佩來當,幸虧被我發現了!”葉清塵看見白麵少女手裡果然有一塊小小的蓮葉雙魚佩。青梅補充道:“這是夫人給沈公子的,所以我一見就知道!”葉清塵沉聲道:“姑娘,玉佩的主人現在何處?”白麵少女咬不答。

葉清塵遂一拂衣袖,玉佩到手,道:“如此我就先收下了。我是玉佩主人的朋友,將來替你還給他。”白麵少女跺腳道:“你要是他的朋友,總不好讓他病死吧!他吐血吐得不成樣子,急需千年老參補一補。我又沒錢,只好拿他的東西來換,你們卻說我是賊。”葉清塵明白了,道:“你們倆且等在這裡,我去找藥。”說罷匆匆離去。

青梅愣了愣,忽然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我剛才說錯了話,你別生氣啊!你姓什麼?”白麵少女淡淡道:“姓季。”原來這白麵少女正是太湖黃梅山莊裡那個害哮的女孩、天台弟子季秋谷的小女兒季如藍。

小鎮邊上一間隱蔽的小小院落裡,葉清塵和青梅見到了沈瑄,他面慘白,有氣無力地躺著,衣襟上全是斑斑血跡。葉清塵握住他的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卻是沈瑄先道:“大哥,你來了。她,她好麼?”葉清塵嘆道:“她好得很,你不必擔心。你怎的成了這樣?”沈瑄笑道:“我練了吳越王妃的無影三尸掌。”葉清塵與青梅聽了,都瞪大眼睛。

沈瑄道:“大哥,你知道吳越王妃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做她的醫生麼?原來這妖婦練那害人的功夫,已然自損其身,倘若找不到解救的方法,必然活不出三年。她把屍毒煉在自己的手掌上,雖然有屏蔽的法門,但年深久,毒質總會慢慢順著脈絡往上行走,漸漸的,每催動一次內力,毒質就要發作一回,痛癢不堪。就在這三年之內,屍毒便會遊遍她全身,雖然這樣一來她的掌力更毒,但後患也會越深,總有一天,定要活活毒死她自己。”說著說著,沈瑄猛然咳了一陣,掙到邊,吐出一口血來。

葉清塵連忙扶住他。青梅急道:“你可以治她?”沈瑄搖頭道:“我可治不了。屍毒為天下第一劇毒,本無藥可解。只是我家原有一些方子可以將毒力稍稍剋制幾許,使得發作時不那麼痛苦。她要我試著給她配製屍毒的解藥,別說我配不出來,就算配得出也不能給她。後來她見我不肯,就迫我也練她那無影三尸掌,所以才搞成了這樣。”青梅奇道:“你自己不練不行麼?”葉清塵心想:若能自己作主,也不叫迫了,問道:“難道你也中了屍毒?”沈瑄道:“我還沒來得及往掌上煉毒,只學了她的內功心法,就不行了。”他思索了一會兒,嘆道,“吳越王妃的內功實在奇怪。她將自己的一些內力入我體內,然後講了幾句口訣,讓我自己照著吐納調理。不料…”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中又疼痛起來,閉了眼靠在枕上,想把嗓子裡那些甜甜的體壓下去。

葉清塵把了把他的脈,果然發現沈瑄體內似乎有無數道氣在衝撞,這些氣說陰不陰,說陽不陽,十分詭異。原來吳越王妃的內功本是天台功夫的底子,獨擅陰寒。但這無影三尸掌的內功卻莫名其妙地入了陽剛之力。她仗著自己武功好,尚能強行化解,其實是後患無窮,不僅有屍毒遊走之厄,一旦走火,內息衝突渙散,不堪設想。沈瑄沒有她那樣的功底,被她入這種陰陽雜合的內力,體內氣亂撞,當時就支撐不住了。一旦運功調理,中便如同有千萬把尖刀同時亂刺,只有吐出血來,方能稍稍緩解。

葉清塵把沈瑄扶起,雙手按在他道上。沈瑄搖頭道:“沒有用的,大哥。我是怎樣也好不了,別為我白白消耗元氣。”葉清塵明白,沈瑄是醫生,他自己都說沒有用,自然是無計可施了。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不停吐血,直到血盡而亡麼?

“至少能給你緩解一下!”葉清塵不由分說點了他的道,將兩道真氣灌入他體裡。

過了大半個時辰,行功完畢,葉清塵吐了一口氣,解開沈瑄的道。沈瑄略一運氣,果然是好了許多,遂微笑道:“多謝大哥費力,救了我一條命回來。”葉清塵已累得不行,苦笑道:“不要這樣說,你的病情我已清楚。實話告訴我,你還有多長時間?”沈瑄道:“本來我活不出這個月。大哥你的兩道真氣將吳越王妃的內力暫時壓住,將來發作的次數會少一點,大約還有半年的時間。”葉清塵默然良久。

青梅在一邊聽見他倆這樣說,早就忍不住哭了出來。沈瑄道:“生死有命,別哭了,青梅。我還沒問,你怎麼會在這裡?舅舅和舅母好麼?”青梅眨了眨眼,似乎不知從何說起,看了看葉清塵,又看了看沈瑄,忽然道:“葉大俠,蔣姑娘迴天台山啦!”沈瑄皺皺眉,不解地望著葉清塵。葉清塵遂道:“我出來找你之前,她尚未恢復。我就將她託付給吳掌門照管。”沈瑄急了:“大哥,你怎麼可以…”忽然中一窒,幾乎暈過去。季如藍正巧端了剛剛煎好的參湯進來,見這情狀,趕快給他灌下一口參湯。沈瑄才緩了過來。

葉清塵頗為不安,道:“二弟,你舅舅的為人你該知道。他說過放過蔣姑娘,自然萬萬不會再為難她。本來我可以託別人照顧蔣姑娘。但是黃鶴樓上鬧出事情後,江湖上想找她麻煩的人太多。將她放在三醉宮,一來外人萬萬想不到,二來你舅舅不管心裡怎樣想,他既然答應了我,一定會盡力保護她,等著你回去和她見面。”沈瑄一臉懷疑。

葉清塵見沈瑄不信,鄭重其事道:“二弟,我後來細細想過,吳霆兄弟的死只怕另有其因。湯鐵崖、我,還有青梅姑娘都吃過蔣姑娘的繡骨金針,可都沒死。湯鐵崖當時全身癱軟,後來幾天動彈不得;我則是被冰住全身,運功抵禦方能解開。如此看來,這繡骨金針由她一人使出,威力竟是如此的不同,彷彿並不是針上有毒,方才致命。”沈瑄道:“是啊,她曾說過繡骨金針沒有解藥。無毒自然無解藥。那時她在葫蘆灣殺死四個人,在鐘山刺我的印堂,用的針上確乎都是無毒的。季姑娘,你可知道其中緣故麼?”季如藍搖頭道:“繡骨金針是天台派絕技,連本門弟子也很少得到真傳。我爹都不會,就更別說我了。我想如果只是一種普通的毒針,不至於如此難學。”葉清塵道:“而吳霆兄弟分明是中毒而死。還有,蔣姑娘那時被湯家軟著,她連逃跑都不能夠,如何出來暗殺吳兄弟?此中肯定另有別情。我本來希望你回去後,大家可以把事情講清楚。說不定…唉!”原來葉清塵將蔣靈騫留在吳劍知那裡,好有一個目的,便是設法引沈瑄回君山,也好從中斡旋,化解兩邊冤仇,讓沈瑄重歸庭門下。沈瑄聽到此處,焉有不知?他雖不會真的指望吳劍知能夠改變想法,但大哥的良苦用心卻令他十分動。

青梅忽然道:“可是葉大俠你不知道,蔣姑娘留在三醉宮,惹了多少麻煩出來!我們把她關在桃花塢裡,就在沈公子院子的隔壁。先是老爺太太跑去問她,少爺究竟是怎麼死的。可她理都不理老爺。老爺白白講了許多,一個字也問不出來,只好算了。後來,她心情不好,絕食不肯吃飯,還跟我們發脾氣。”葉清塵道:“我原託了樂姑娘照料她,樂姑娘可勸得她麼?”

“樂姑娘也拿她沒辦法,後來…”青梅瞅了沈瑄一眼,道,“後來我到沈公子房裡取了一幅畫給她看,她自己哭了一回,後來居然就好了,還問我拿筆,在畫兒上寫了幾個字。”沈瑄問道:“她寫的什麼?”青梅道:“我聽樂姑娘說,那是《瀟湘曲》,什麼‘一剪斑竹枝,離離紅淚吹怨辭,湘靈一去九山空,雨回雲無盡時。”沈瑄默然。季如藍聽到此處,本來蒼白的臉似乎更白了。

青梅嘆道:“其實,後來連夫人也說,少爺一定不是蔣姑娘殺的,蔣姑娘那麼喜歡沈公子,怎麼會對沈公子的親戚不好。”沈瑄臉紅了紅,青梅看在眼裡,又道:“蔣姑娘在我們面前,從來不肯提沈公子。偏偏沈公子你老也不回來。其實,沈公子,你可別怪我做丫頭的多嘴。你現在為她成這個樣子,應該讓她知道。她其實很想念你,卻不知你的心意,徒生猜疑。”

“後來呢?”葉清塵問道,“她怎麼又迴天台山了?”青梅咬牙道:“都怪那個什麼九王爺,找上門來非要見蔣姑娘不可。老爺拿了許多話來推託,偏他賴著不走,一口咬定蔣姑娘在三醉宮。”葉清塵奇道:“錢世駿怎麼知道!”青梅道:“老爺也奇怪得很,後來實在沒辦法,就去問蔣姑娘。蔣姑娘同意見九王爺,畫了張畫兒,就把他打發走了。”沈瑄心想:錢世駿念念不忘的,無非是那張吳越王妃地下宮的地圖。難道離兒已經找到了麼?

青梅續道:“本來他走時,老爺叮囑他不要將此事說給旁人知曉,想他在江湖上有頭有臉,定然守信。誰知錢世駿前腳走,後腳就一撥一撥有人來,質問老爺為什麼窩藏妖女。”青梅道:“就在幾後的晚上,蔣姑娘留了封書信給秀寧小姐,就走了,說是不給我們添麻煩,迴天台山了。不過據我看,只怕還是因為她久等沈公子不來,心裡難過,才下定決心走的。蔣姑娘這一走,我也只好追了過來。”葉清塵皺眉道:“追過來?”青梅說著忽然滿臉通紅,似有愧:“都是樂姑娘說的,她說那第二粒解藥,先別給蔣姑娘吃,怕她萬一…”沈瑄嘆道:“阿秀姐姐不知為什麼,對離兒總是有些嫌忌。”青梅道:“不料蔣姑娘突然走了,老爺就叫我把解藥給她送去,別耽誤了她。可是天台山那麼大,荒山野嶺的,我怎麼找得到蔣姑娘,想想只好來求葉大俠。”沈瑄遂道:“青梅,你將解藥給我,我給蔣姑娘送去。”

“你病得這麼重,怎麼去?”季如藍語帶焦急。葉清塵也道:“二弟,你好好養傷。我一定幫你辦好。”沈瑄笑道:“大哥妙手回,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想來這幾個月裡,走到天台山定然不成問題。”大家想到他時無多,一時都是沉默。

沈瑄停了一會兒,又緩緩道:“本來以為,垂死之人相見也是無益。可現在,現在…我實在很想看到她。”葉清塵嘆道:“我送你到剡中。”季如藍臉愈發白了,半忽然道:“你再留一吧,我為你收拾一下行裝。”沈瑄有些動容,道:“這次若不是遇到季姑娘,我早就死了,卻未曾好好謝謝你。”季如藍呆了呆,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照顧你,是有目的的?”沈瑄臉微微發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季如藍道:“我現在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又因為生病被廢去了武功,將來已無法安身立命。”她頓了頓道,“我想求沈公子傳我醫術。”沈瑄似乎如釋重負,道:“這沒問題。只是我現在無暇給你講解。這裡還有兩本醫書,並不艱深。留給你慢慢自學,可有小成,不懂之處只好去問別的醫生了。”季如藍接過那兩本古舊的手抄書,見上書“桐山秘笈”心知定是他家祖傳之物,連忙在沈瑄面前跪下,行拜師之禮。沈瑄忙阻止:“你我平輩,這卻不可。”季如藍執意要拜,沈瑄遂道:“也罷,這是先父遺物,算我替先父收一個隔世弟子吧。”兩人遂以同門師兄妹之禮見過。

沈瑄不覺嘆道:“季師妹,將來好好照顧自己。這是我祖母若耶溪陳氏傳下來的獨門醫術,總算不會失傳了。望你能將它發揚光大。”葉清塵看在一旁,忽然道:“季姑娘,你是如何遇見沈兄弟的,還有個錢丹公子呢?”季如藍淡淡道:“那個錢丹,自己回家去了。”沈瑄補充道:“那晚我們在錢塘江上逃命,可巧遇見了季師妹,錢兄弟就把我託付給了她。”過了一,葉清塵和沈瑄便上路去嵊州,青梅獨自回庭湖去。亂世紛紜,沈瑄把當初湯慕龍贈的匕首給了她防身。季如藍倚在門邊,目送他們走得看不見了,轉進屋來,捧著那兩本醫書呆立半,忽然一滴淚珠滾到了發黃的紙頁上…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