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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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猶未完,忽聽曼音間“搭”的一聲微響,曼音一襲紫
袍子便鬆開來,玉燕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原來曼音間繫的一
杏黃絲絛,已經舊得不堪。乃是靜因師太不用的舊絲絛,老早就快斷的。她分明有好些新絲絛放著,卻偏要拾師父用剩的來束
,平時便隨時有崩斷之虞,今天她猛一翻身坐起,用力稍大,可憐那
殘舊絲絛那裡
當得起,搭的一聲斷為兩段。玉燕忍不住笑出聲來。
曼音橫了她一眼道:“這有什麼可笑的,你快去替我拿一來。”玉燕忍住笑道:“我的都是新絲絛,你自己不是也放著好些新的麼?”曼音道:“新的也可以暫時將就使,你快去替我拿來吧。”玉燕道:“你自己沒有腳麼?我走累了,這時不想動呢。”曼音推了她一把,罵道:“真是懶死了,叫你跑幾步路,就推三阻四的。”玉燕道:“你勤快?為何自己不去?”曼音拿她無法,只得撮
把小信呼來,命它去靜因師太房裡,尋一
舊絲絛來,並且叫它尋越舊的越好,新的卻不許拿。
小信領命去了。
這裡玉燕又笑對曼音道:“反正不是小善便是小信倒了你的黴。”曼音道:“這些畜生都是這樣,隨時使喚著還好一點。你越不使喚它,便越懶,到後來叫它跑幾步路也是難的了。”玉燕知她又在繞彎子罵人。便故意問道:“當真畜生是這樣的麼?我不是畜生,卻一點也不知道畜生們的脾氣哩。”曼音還待反相譏,卻好小信拿了一
舊絲絛跑來,曼音接過手來束上。
玉燕笑道:“我原說過那舊絲絛早晚要斷的,你偏不信,今兒又尋這麼舊的來束
,我就不信你係了師父用舊的絲緣,便會增長你的道行,我不懂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曼音白了她一眼,拖長了聲音道:“成,住,壞,空,皆萬物不移之理,你心中還有新舊之念,可知未通大道,還好意思來笑人呢。”玉燕在心裡暗笑:這些話皆是師父說的,你聽過我也聽過,如今卻搬出來唬我。
曼音見她不語,也不願再和她鬥口,便道:“你別不服我,不論如何我懂得的總比你多些,再說除了師父而外,就是我最疼你,我見你愁眉不展的,心裡也怪不好受,碧雲莊之事,到底你作何打算,說出來我好替你斟酌,你可得快些說,我還得出功夫去喂貓呢,一會師父用完功就
不成啦。”玉燕詫異道:“什麼貓?你幾時
了一隻貓回來?在這山上喂貓幹什麼?”曼音噓了一聲,說道:“你嚷什麼?給師父知道就喂不成了。一會我帶你去看,這隻貓好看得很呢,師父一定會拿去放了,怪可惜的。”玉燕還要細問,曼音卻不肯講,只催她快說碧雲莊之事。
玉燕把自己從兩位兄長口中聽到的方吳二家結仇之事說了一遍。又談到碧雲莊上群雄動的情形,最後方說出二哥吳璞
邀請各派長老前輩出面,調解兩家的宿仇。
曼音聽完以後,默然半晌,方才談談的一笑,說道:“你這些都是小孩子的想法。”玉燕心中不服,便問道:“曼姐,你何以見得是小孩子的想法呢?”曼音沒回答她的話,只緩緩站起身,著好鞋子,在地上來回踱了兩步,方才說道:“你們作事不分輕重,也沒個合適的辦法,我瞧邀各派長老前輩出面的事,就很難辦得到。”玉燕見她並說不出一個理由來,自然有些不服氣。原來曼音和玉燕幼年間俱是父母雙亡,先後由靜因師太帶上山來撫養,曼音只比玉燕大三歲,但入門的時間較長,武功也高得多。兩人自幼便在一處玩耍。玉燕柔,曼音
剛。所以在幼時玉燕便常受曼音欺負。其實她們姊妹
情也是極好,但曼音生
強橫霸道,遇事總要佔了上風才稱心。
後來彼此年齡都大了,曼音自不會再欺玉燕,但卻時時都裝出一派老氣橫秋的樣子,以示她入門在先。
靜因師太封劍歸隱之前,本尋一衣缽傳人,繼掌紫雲庵門戶,但她選徒條件太苛,選來選去,總沒遇到合適的人。以致靜因師太始終未正式收過徒兒,曼音和玉燕二人乃是自動跟著靜因,既未正式行過拜師禮,靜因也未承認過誰是衣缽傳人。曼音玉燕自懂人事以後,便師父師父的亂叫,靜因也就算是默認了。否剛靜因年過八旬,曼音才二十八,玉燕二十五。兩人都像靜因的孫輩了。”靜因為人最是淡薄,最少有不稱心的事,但關於紫雲庵無人繼承的事,卻不免也有些煩惱,這時她方才悟出求圓則缺之理,後悔從前選徒太苛,以致平白錯過了好些個有
器的男女,這時後悔已來不及了。
曼音和玉燕兩人,在靜因師太心目中,皆非可繼衣缽的人。
照靜因看來,曼音太過剛烈,殺孽太重。玉燕則情意過重,只怕後難免情孽糾纏,俱非壽相。所以後來兩人雖然武功都已有了些成就,但靜因卻將玉燕約束得特別緊,除了每年容許回苗山一次而外,平比總不許她離山,便是怕她牽惹情度。而曼音卻在剛滿十八歲那年,靜因使命她獨自下山,闖蕩江湖,做些鋤強去暴、拯溺扶孤的事,以積外功。
曼音不知靜因心意,以為師尊特別看重自己,在外行事也就漸跋扈專橫,動不動就出手傷人,她人長得極美豔,卻行事怪誕,又最不愛修飾打扮,常常披頭散髮,裝飾得不僧不道不男不女的,最易啟人懷疑。以此有些不明她底蘊的武林俠士,一遇上她總不免要多看幾眼。這一來可就招了禍了,好些正派門下受了她誤傷以後,有些自認倒黴,忍氣
聲的罷了;有些和靜因師太有淵源的,便託人告知靜因那裡。靜因將曼音叫來狠狠的罵了幾次,近年來才收斂了許多。
曼音常時自以為能繼靜因師太衣缽,所以一回到山上時,便處處摹仿乃師動作,似模似樣,玉燕常在肚裡暗笑。
這時曼音聽玉燕談起,要想懇求靜因出面,便覺此事不易辦到,可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來,只得裝模做樣的說玉燕是小孩想法。
玉燕道:“我也知此事難辦,但除此而外,我也沒有別的法子。我在舍間碰見了華山派的裴敬亭和點蒼派的柳復,還有泰山八龍里的馮四陳七,他們也都贊成這麼辦很好。”曼音聽說更大笑起來,說道:“他們這些人那裡能夠作準,華山派的裴敬亭倒也罷了,他師兄許伯景觀為華山掌門,裴老二是他唯一的師弟,說話還許有些商量,柳復是天虛子最小的一個師弟,說話就未必有多大用,馮老四和陳七是泰山復一尊門下,夏一尊稱霸中原,脾氣古怪高傲,豈是聽徒弟說話的人?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這可不是我掃你的興。”玉燕生氣道:“照你這樣一說,這些人都成了廢物了?”曼音道:“我也沒那樣說。不過我是說你哥哥這些朋友熱心有餘,辦事卻未必能成。再說崑崙四子盛名昭著,近來門下異材輩出,除了武當而外,別的劍派未必放在他們眼裡呢。”玉燕忙道:“我走之時,正遇見哥哥他們商量去武當清臥雲道長出面呢。”曼音笑著點頭道:“如得臥雲出面,這事大概還有幾分可望,只怕不那麼容易吧。”玉燕見她老說不行,便冒起火來,冷笑道:“我只知道這些事不容易,但總沒個縛住手,等人來殺的道理,我哥哥那些朋友雖然不成,總是熱心的,不像有些冷面冷心的人。”玉燕說到這裡,嗓子有些發哽,眼皮已自紅了。曼音知她心裡難受,便柔聲道:“你何必傷心,你豈不知杯中盛水,則不能容物,手中握器,則不能括針。你心裡充滿了悲傷愁緒,如何還能靜思考慮呢?所以你應先屏除這些雜念,方能想出辦法來哩。”玉燕含嗔道:“我只要人辦事,誰要聽你這些大道理?”曼音著急道:“我何嘗不想幫你,但師尊不許我下山,我有什麼辦法,如果師尊準我伸手管這事,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麼?”原來上次曼音下山又闖了禍,靜因才不許她再私自離山,所以她如此說。
曼音又道:“其實只要能搬動武當臥雲道長,倒許能暫時鎮得住崑崙弟子,他老人家德高望重,除了師父而外,武林中也就要數到他了,崑崙四子和他也有情,看來易辦。”說到這裡,曼音呵了一聲,滿面欣喜地拉住吳玉燕道:“我倒替你想起一個人來了。這人和崑崙四子也俱有
情,而且為人最是熱心熱腸,你搬臥雲倒未必能成,但這人不論你是否認識他,只要有急難之事相求,他是必會搭手的。”玉燕忙問何人?
曼音道:“這人大約你也聽師父談起過他,便是天台派的名宿,人稱鬧天宮的盧楓老俠客,你最好求他到崑崙去一趟,崑崙四子不會不買他的賬。”玉燕忽然眼前一亮,想起在碧雲莊後山上遇見甘明,據嶺不耶說他正是鬧天宮門下。盧
楓既已派他徒弟來碧雲莊,想必對此已有安排。這麼一想,玉燕愁緒便減退了許多。
當下玉燕正想將這事告訴曼音,忽覺松林之中人影微幌,玉燕急轉身看時,卻又不見,只疑自己眼花,也不再留意。
轉過面來,卻見曼音臉上似掠過一絲陰陰的笑意,玉燕不有些動疑。
曼音忽然道:“燕妹,我瞧你別愁了,你哥哥的事實在也沒什麼太難的地方,我想你莊上那些客人,什麼裴敬亭、柳復、鐵木僧,以及馮臥龍陳雲龍這些人,雖說沒用,對付崑崙派的幾個小徒弟也不致於落下風,總還能擋得住兩陣,以後的事咱們再想別法,實在無法子時,我拼著受師父一頓責罰,和你偷到碧雲莊去,那些崑崙派的人物,我還不會怕他們,真要動手,咱們雞蛋撞鴨蛋,脆碰脆,還不定誰把誰碰碎呢。難道我紫雲庵門下就真比不過瑤華下院的弟子麼?”曼音越說聲音越響,到後面幾句簡直像和人吵架似的。玉燕暗笑:你平時處處學師父,這回可出原形來了。
玉燕心裡雖如此想,卻不敢說出來。曼音又脫了鞋子倚著山石坐下,又拉玉燕貼著自己坐著,附耳低言道:“燕妹,你且先把心事丟開,看一場熱鬧罷,不過到時你可別伸手,單瞧我的。”玉燕駭然道:“你說的什麼?”曼音低聲道:“沒有什麼,只不過有四個不知死活的小輩,要想在我手裡轉世吧了。”玉燕聽出她活中有因,似乎說有人來此尋仇,而且照她說諸神氣看來,似乎這些人已伏在近處,但自己卻絲毫沒有發覺。
玉燕也忙低聲問道:“曼姐,師父呢?”曼音似乎怪她多此一問,白她一眼道:“不是告訴了你師父在石室中用功麼?又來問!”玉燕道:“不要稟知她老人家麼?”曼音著急道:“傻女子,稟知師父,這架還打得成麼?真不懂事。”玉燕自小便受曼音挾制已慣,如今雖未必還怕她,但許多事仍讓她三分。這時雖知她又要闖禍,但也沒法攔阻。
玉燕想了一想,又壓低了聲音道:“曼姐!”她剛叫了一聲,便看到林中有兩條人影躍過。其中一人身法極快,一幌便已不見,另一人卻差了些,玉燕親眼見他縱上了樹去。
曼音分明也看見,卻仍不理會。對玉燕道:“別理他們,咱們說自己的。”玉燕未經大敵,這時便顯得有些心神不定,說道:“曼姐,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敢到咱們這兒來招事,難道不怕師父麼?”曼音仍然懶懶地道:“誰知道呢?你最好去問他們,也許會告訴你。”玉燕仍勸道:“曼姐,還是我們先上去問問他們來意如何?”曼音冷笑一聲索在山石上平躺下來,雙手枕在腦後。冷笑道:“你想他們配麼?憑他們這點兒三腳貓,我會去問他們?”玉燕默然一陣,又勸道:“曼姐,你也明白師尊的脾氣。你不稟告她老人家,我擔心你又會受罰,依我看還是問一問的好。”曼音索
閉上眼。
玉燕明知此刻強敵就在周圍,這位脾氣執拗的師姐又如此驕傲託大,心中不免著急。而且一個女孩兒家在外人面前,這樣躺著極不雅。便道:“曼姐,這裡紫雲庵是師尊清修之地,數十年來連三歲小童也沒一個,豈能容外人來此。如果在這裡爭鬥比武更使不得,你還是快起來問一下吧。”曼音道:“人家要揀此地埋骨,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她說著話,便緩緩坐起來,彎下去拾鞋。只見她突然將手一揚,對面林中便有人慘叫一聲。
跟著有人發話道:“都出來,我們會一會峨嵋派的姑娘們。”隨著話聲,從樹頂縱落一人,是個五十左右的喇嘛。身上穿著黃麻僧衣,佩大刀,神光內蘊。他一到場,林中枝葉微響。又竄出兩人。從玉燕目中看來,這三人的輕功都極好。
上首的一個是四十歲左右的喇嘛,身材高瘦,裝束和他的同伴大同小異。
下手那人是中等身材,年約四十七八。穿著打扮,像一個鄉間農夫。如不是他出場的身法極快,真易被人家忽略過去。
這三人剛一出場,那先出場的喇嘛便向曼音玉燕二人合什道:“阿彌陀佛,我們冒闖寶山,還求兩位姑娘原諒。”玉燕也合什相還,曼音卻揚起臉兒不理。
那喇嘛仍然堆起笑臉,向呂曼音道:“兩位姑娘我都未拜見過,不過照這位姑娘裝束看來,想必便是紫雲庵主門大弟子呂曼音姑娘了。”呂曼音擺手道:“你先別問我,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來這兒?”那喇嘛仍未生氣,依然笑嘻嘻地。可是他的同伴和另一個漢子見呂曼音態度驕橫,臉上都堆起了烏雲。呂曼音只是冷笑。
那個喇嘛微笑道:“我們一向長在西藏,中土武林高手雖然無緣得見,但我是素來仰慕的,峨嵋紫雲庵之名,在我們那兒也是極受人尊敬的。”呂曼音道:“我沒問你這些,我只問你姓什麼叫什麼?你的同伴又姓什麼叫什麼?”喇嘛道:“我名雷迅,這是我師弟喀沁巴,這位便是西崆峒的雲茂居,另外還有一位被呂姑娘打傷,乃是雲大俠的高足,我們此來是專誠拜訪庵主來的。”吳玉燕在旁聽得明白,倒嚇了一跳,這雷迅乃是西藏黃教中的翹楚,不知他來此則甚。
雲茂居的名頭,似乎也聽人家說起過。只是自己不大得清他們的底細,如今這些人結伴而來,八成沒懷好意。
她正在此思想,那邊呂曼音已和三人對上了話。曼音哦了一聲道:“原來你們二位是黃教裡的英雄們,這位雲大俠又是西崆峒的高手,失敬失敬,三位和家師是朋友麼?”雲茂居接著道:“那倒不是,不過我們有事要和尊師面談。呂姑娘可願替我們通稟一聲麼?”曼音笑對吳玉燕道:“你聽聽,有那麼容易的事沒有?”玉燕不知她是何意,只好不做聲。
曼音掉頭對三人道:“原來三位不知我們紫雲庵的規矩。”雷迅笑道:“這倒不曉得。”曼音道:“我們師父是輕易不見外人的,如果你們定要見她老人家,只有兩個辦法,任你們採擇。”雷迅道:“正要向呂姑娘討教。敢問第一個辦法怎樣的呢?”曼音用手指著道:“你們應該先去金頂錫瓦殿掛單,謁見峨嵋掌門人善持師兄,呈明來意。善持師兄自會通知我們,那時才看師父她老人家有沒有功夫見你們。”但雷迅仍能壓抑怒氣,保持高僧風度。只微笑道:“可惜我們事前不知道,敢問姑娘,還有別的辦法沒有呢?”曼音道:“第二個辦法,除非你三人能打敗我。那麼,我自會替你通報。”雲茂居再也按捺不住。冷笑一聲道:“我們是尊重紫雲庵主。否則…”曼音接口問:“否則便怎樣?”雲茂居應聲道:“要打敗你又有何難?”他說話之間,身形方才一動,曼音喝聲:“你先試試看!”先前曼音一隻手本放在背後,下面赤著一雙白腳。這時左手微揚,一個黑撲撲的東西,挾著勁風向雲茂居飛去——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