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崔詠荷站在原處,靜靜地凝望福康安漸漸遠去的身影。縱是在這漫天風雨中一人獨行,卻再也看不到方才在酒宴上所受到的淒涼與孤寂。

一層濛濛的水氣就這樣浮上眼眶,崔詠荷心中卻一片歡喜。

“小姐,你就別發呆了。”韻柔快手快腳地把呆站在風雨中的崔詠荷拉到大門裡“老爺夫人問了你十幾遍,連我也跟著捱了十幾回罵了。”崔詠荷默然不語,也不去前廳,直往後園去。

但還不到園門,崔名亭夫婦已聽到消息,從裡頭面過來。

崔詠荷站定了腳步,淡淡叫:“爹,娘。”

“好,好,你還認我們是你的爹孃。”崔名亭臉鐵青,兇狠地望著自己唯一的女兒。

崔夫人跺足便叫:“詠荷,你是怎麼回事?以往福康安上我們家,你不是打就定罵,非要鬧得天翻地覆;今天,你不但好聲好氣地勸他酒,還一點也不顧大家閨秀的禮儀,一個人追出府去,你讓爹孃以後面子往哪擱?”

“我以往雖和福康安不和,但今是爹的壽辰,我怎麼能在爹的壽宴上鬧事?

要真是這樣,爹孃才沒有面子呢。”崔詠荷兵來將擋,鎮定如常。

“詠荷!”崔名亭厲喝一聲“我好不容易才求動了嘉親王,念著多少有點兒師生情誼,以後不再計較我們與傅家聯姻的事,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們在眾朝臣面前令福康安受辱,也好徹底斬斷與傅家的關係。

今天來的賀客幾乎都是承嘉親王的意思而來,但你不但和我作對,甚至一句話把所有的官員都開罪了,你是想要我們崔家和傅家一同萬劫不復嗎?”崔名亭既已挑明,崔詠荷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爹,我不知道嘉親王與福康安到底有什麼仇,要如此羞辱他,可是我們崔家是受著傅家的照應,才有今時今的地位。

我不求你與傅家共患難,但又何至於要落井下石?爹,你說女兒讓你在朝臣面前丟了臉,可是你這樣恩將仇報的作為,又叫女兒如何有臉做人?”

“做人?做人就該孝順父母,遵守禮法才對!”崔名亭沉著臉端起大儒氣派“你不聽父母之命,是為不孝;你擅自追尋男子,是為不貞。不貞不孝的女子,你還有臉說什麼做人?”崔詠荷毫不退讓地望向父親“如今聖上還未退位,爹爹就急忙向皇子們表示效忠,是為不忠;崔家百代書香,是漢人中的名門,爹卻以抬為旗人而自喜,是為不孝;崔氏一門,久得傅家之助,而傅家稍有危難,崔門便袖手旁觀,是為不仁;為求獨安,甚主對有恩之人落井下石,當眾羞辱,是為不義。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爹爹你都已做出來了,又有什麼資格責備我?”崔名亭臉頓時慘白,有氣無力地笑笑“你可知道在這個官場上,本就沒有仁義可言?我們與傅家關係非同一般,如若傅家完了,我們也會一起遭難,要想保命,只有這一條路啊!”

“可是…”崔詠荷上前一步,急切地說“不管任何原因,我們都不可以做這樣卑鄙的事。不為威武所屈不為富貴所,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已經忘了嗎?”沉著臉搖搖頭,崔名亭的神有些悲涼“詠荷,聖賢書上的話,只能拿出來說,卻絕對不可以當真,否則不會有人佩服你,只會引來天大的禍事,還被所有人當作傻子來笑話。”一遍遍搖著頭,任淚水滑下臉,可眼中的決然卻無絲毫改變“從我識字的那一天起,爹爹你教我做人的教誨就已深入我心中,再也抹不去了。無論如何,我不會改變這樣的原則,就算這官場再無情、再骯髒,至少我必須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

“你這個逆女!’崔名亭猛然抬手,又重又狠的一記耳光打在崔詠荷的臉上。

崔詠荷搖搖晃晃後退兩步,伸手撫了撫火辣辣的面頰,表情卻是一片漠然“謝謝爹的教訓。”不再看神焦慮的母親與表情複雜的父親,她扭頭直往後園的荷心樓去了。

“三爺!”王吉保興奮得一路大叫著跑進廳來,見坐在前廳的不只有福康安,還有傅恆與傅夫人時,忙噤聲施禮。

難得傅恆當了二十七年權相,如今悶居家中,竟仍能從容笑問:“什麼事?瞧你喜得像猴子似的。”王言保的聲音裡透出一股振奮:“大人,有人要約三爺明去看四喜班的戲。”以往傅府每不斷有人拜訪,傅恆夫婦、福康安每天收到的邀約最少也有十幾樁,常要為了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應酬什麼人,而煩惱頭疼。

可是,福康安回京已經這麼久了,這竟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邀約他。

“哪位大人?”就連傅恆也微微動容。

王吉保滿臉帶笑,看了福康安一眼“是崔學士府的小姐讓她的丫鬟韻柔帶的口信。”福康安一陣動。自定親以來,這是崔詠荷第一次主動邀約他。

以前他風得意時,她倔強得不受他的禮遇,不肯給他半點好臉。而今他落魄淒涼,她卻如此倔強地守護他、陪伴他。

“是她!”傅恆輕輕地嘆息一聲“這些年來,總聽你們說這位崔小姐如何蠻橫無禮、如何不識好歹,誰知這一番大難來臨,人心自現,滿朝的七大夫,竟不如這麼一個小女子有俠氣。”傅夫人轉頭看向原奉略顯寂寥的兒子,發覺他整個人忽然都有了光彩,也覺欣“詠荷是個有心人,想是知道近傅府門庭冷落,所以主動來約你。”

“夫人,這個媳婦你真的選對了。”傅恆的語氣裡有著近難得的愉悅。

“自然。”傅夫人欣然而笑“我的眼光怎會錯?”看看忽然之間密佈的烏雲,任何人都知道,又一場大雨要傾盆而下了。

福康安苦笑著搖搖頭。似乎老天也要和他作對,第一次正式與崔詠荷約會,就下這樣煞風景的大雨。

可是崔詠荷卻在笑。因為必須避開父母的耳目,所以她並沒有盛妝打扮,只穿一件素的衣裙,卻清麗得像一朵不沾塵的青荷。

抬頭看看滿天烏雲,她一邊拔腿飛跑,一邊笑著回頭叫:“快快快,趁著雨下起來之前,先跑到四喜班。”福康安看著天上的烏雲,心中默默揣測著雨勢可能極大,正想叫住崔詠荷,但她已經跑得老遠,一邊笑,還一邊叫:“快來啊,看誰先到。”她的笑聲清脆朗,肆無忌憚地宣揚著她的快樂,全不顧禮法規條。

這麼多年了,她的膽大妄為絲毫未變,自從壽宴時,那一杯得罪滿園高官的酒敬出時,她的笑容就一直這般燦爛而美麗。任風雨如何狂暴,她也只會帶著笑容,無悔無懼地上去。

自幼所學的所有貴公子應守的風範氣度、一條又一條高貴的禮儀,在如此清脆純淨的笑聲裡,都忘得一乾二淨。福康安心中只剩下全然的歡喜愉悅,情不自地高呼一聲,從後面像風一般追了上來。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