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一諾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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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寒,外院青陽候的書房門口燈火通明。

鳳移花背手走來時,候立門口的文宣、文墨兩個小廝便忙推開了屋門,一個進去稟報,一個則揚笑了上來。

“大爺快請,侯爺正等著呢,一桌好菜都要冷了。”鳳移花想著上次被喚來聽訓時的情景,不莞爾,一手蓋住這小廝的頭頂,“文宣啊,你真不像是司先生教導出來的,你像二門總管那油滑子的親兒子。”

“謝謝大爺誇讚。”這小廝當即笑的跟朵兒花似得,下半跪又起。

鳳移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抬腳進了屋。

一府侯爺的外書房,乃機要重地,除了用來放置公文書籍之外,還用來招待外客和召見幕僚,寬敞厚重自不必說,他這父親又自詡是個文雅人,名人書畫牆上掛,古籍棋譜桌上放,給這書房又多增添了幾許雅緻。

“怎這時候才過來,你瞧瞧,我給你準備的這一桌子好菜都讓人熱了三遍了。”此時青陽候不在左側書桌前,而是正盤腿坐在榻上,跟前置辦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並幾壺美酒。

“父親,夜安。”鳳移花一絲不苟的行了禮。

“這會兒沒有外人,咱們父子倆何必那麼生分,咳咳,那個,花兒,來,坐上來,咱們爺倆好生說說話。”多年未曾叫過這個大兒子的名兒了,乍然出口便顯得陌生。

“是。”鳳移花垂下的眼滯了滯,待抬起頭來時,略顯輕浮的笑容已掛在了他的臉上。

若是以前,青陽侯見著他這笑定要訓斥一番,可現在,大兒子得了聖寵,給他長了臉,風頭無良,他是怎麼看這個兒子都是有出息、有本事的。

面上的笑便多了那麼幾分真誠,“花兒,跟父親說說,你是怎麼得了聖上的青眼,怎麼一下子聖旨就到了咱們家,父親竟是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我也不知,許是聖上眼拙看錯了人也不一定。”

“放肆!”青陽侯瞪了他一眼,“怎可對聖上不敬。”鳳移花笑了笑,“父親不是說,這會兒沒有外人嗎。”

“你還是這德。”青陽侯被噎了一下,原本高昂的興致也大減,“似你這般的情,如何討得聖上歡心,你趕緊給我改改。若是砸了這差事,我就、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將你逐出家族。”想著這大兒子素的德,青陽侯發了狠。

“都聽父親的便是。”鳳移花無可無不可,態度敷衍的緊,瞅著桌上竟有四隻煮的紅通通的大河蟹,長眉一挑,不用青陽侯開口,他自己就不客氣的抓了一個。

青陽侯瞅著他這樣兒就來氣,可一想到慶睿的囑咐,他忙收斂了怒氣,道:“你何時有空,父親帶你去見幾個人如何?這些人有些是父親的同僚,有些是出身皇族,都是頗有權勢,能影響朝堂的重要人物。”鳳移花只當聽不見,用上吃蟹的銀質小器物,就開始撬、砸自己盤子裡的大河蟹。

青陽候忍了幾忍,終是沒忍住,一拍桌子,怒道:“不準吃了,來人,把這盤螃蟹撤下去,遠遠的扔去餵狗。”門口伺候的文宣忙小跑步進來,歉意的看了鳳移花一眼,端起盤子便走。

鳳移花頓了頓,無趣的扔了手上的小銀錘,淡然的從袖袋裡出一條藏青繡著歪扭梅花的帕子擦起手來,垂著眼皮道:“我還以為這盤螃蟹是父親專為我準備的,原來不是嗎?父親壓不記得我愛吃這些鮮物。”青陽侯又被噎了一下,面有訕然,語氣依舊不悅,“是為你準備的不錯。但是,我怎會想到你竟是個見著好吃食就丟醜的,跟個婦人似得貪嘴,你羞是不羞。”

“我在父親跟前吃只螃蟹竟然就丟醜了嗎?”鳳移花淡淡望了過去。

“你…”青陽侯一想也是,不過是孩子想吃只螃蟹,但是明知他有話問他,他卻裝作聽不見,這孩子果真不孝,當初可真沒冤了他。

“為父問你話,你自該坐正身姿,仔細聆聽,你這樣陽奉陰違的態度還像是為人子該有的嗎。”一下子找到了作為父親的權威,青陽侯也不和他客氣了,直接道:“明下了衙跟我去見幾個人,你慶睿世伯想見見你。”

“慶睿世伯?”鳳移花出一抹通徹的笑,卻仍是故意問了句,“這慶睿世伯是哪個世伯?又是什麼爵位,父親如此親近的稱呼他,不知您和他什麼關係。”青陽侯飲了一口溫酒,睨了鳳移花一眼略有得意道:“這是威國公的字,為父和慶睿年少時便是知己好友,多少年過去了,我們之間的情意絲毫沒因世事變遷而有所損毀,這是極為難得的。”鳳移花也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脖一飲而盡,心裡想著,何止你說的那些呢,他在仕途上還曾多次對你伸出援手,讓你一直穩穩當當的做著禮部尚書的位置,更是顧念多年深,推你出來打先鋒,為他外孫楚王說話,一個青陽侯府還不夠,還要你勸服二叔也暗投楚王。

這樣的情意,可真是無人能比,別人想羨慕也羨慕不來呢。

“謹遵父親之命。”鳳移花從榻上起身,躬身一拜,揚長而去,目下,他實在不想和這父親說話,說多了傷情。

迴廊上的燈被冷風吹的忽明忽暗,鳳移花諷刺的想,這情還有得傷嗎?

中郎將分左右兩人,以左為尊,他為左,俊彥為右,宮中宿衛,也是一人一夜,他白在宮中,俊彥便輪到夜裡,他若輪到夜裡,俊彥便是白,以此類推,若事出緊急,兩人協商也可做調整。

,他正式走馬上任,白天宿衛自是他,黃昏天幕時便在玄武門右側的屯營裡和俊彥接完畢,出了宮門,翻身上馬,自去威國公位於光福坊的一處別院不提,至晚喝得大醉才歸。

嬌娘在他身上聞了聞,眉頭一皺,氣呼呼的把溼漉漉的巾帕蒙在了他的臉上,“自己洗。你們都出去,誰也不許伺候他。”姜媽媽瞅著上喝的俊臉通紅的大爺,心疼的勸道:“姨,先讓大爺今夜好睡,明兒一早再追究底不遲。”

“姜媽媽,你出去,還讓我說第三遍嗎?還是說,在你心裡,你的主子始終是他,而不是我。”

“自然是您、是您。”姜媽媽心裡明鏡似得,心知這玉姨今夜是打翻了醋罈子了,這拈酸的女人,甭管是大還是小,都別輕易惹怒,想至此,姜媽媽也不想觸那黴頭了,躬身一禮就退了出來。

待她們一走,嬌娘那一雙眼就逮著前的那一盆熱水使勁瞅了起來,她在想著,氣著,要不要把這盆水傾倒在他身上。

可正直仲,夜間寒涼,一盆水下去她又有點擔心他害了病。

今時不比後世,冒打上幾針便好,這裡死在風寒上的大有人在。

左思右想,想不著洩氣的法子,她自己先憋紅了眼眶,咬著一口銀牙扯著他的手便道:“你給我起來,別睡我的,愛去哪兒去哪兒,我這不留你。”

“嬌娘…”帕子底下咕噥一聲。

嬌娘一楞,軟了心腸,恨恨捶打了他的膛幾下,撅著嘴道:“行,先讓你睡,睡醒了再問你。”一把撕下那溼漉的巾帕浸泡入水中,又開始給他擦拭起來。

見他醉酒之後,面有疲,嬌娘又趴在他脖頸處聞了聞,胭脂香很淡,解開他的袍子,在他硬實的膛上仔細研究了一番,並沒見女人的吻痕、抓痕什麼的,嬌娘放下心裡,理智歸籠,就嘆了口氣,低喃道:“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悔教夫婿覓封侯。”上的鳳移花並未醉死,他只是醉的有些頭疼,回到家來就只想在這滿是甜香的軟鋪上好好歇歇,嬌娘聞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兒他一點也不例外,那宴會上,觥籌錯,豔女無數,每一桌上都有三兩個半敞酥的,那些女人都是風月場的老手,不聲不響的便偎近了你,他是見慣了的,自有一套應付的手段,故此身上沾染了不輕的粉香。

他也並未想過瞞著她,這才一回來,沒洗漱便來了她這裡。

“你家大爺可還沒封侯呢。”鳳移花按著額頭坐了起來,笑看了嬌娘一眼,“方才,我可是做好了受你一盆冷水的準備的,怎就沒潑呢。”嬌娘瞪了他一眼,將溼帕子扔到他身上,“你好生狡猾,既沒醉死,怎就這麼折騰我,我方才就該把這盆水倒在你身上,哼,自己洗乾淨,不然,不讓你上。”說罷,她自己爬到裡側,鑽到被窩裡就生起悶氣來。

“遵命。”鳳移花好脾氣的笑了笑,就著熱水擦了臉和手,又把外面那套染了別人脂粉香的墨襦袍脫了扔在一邊,只穿了硃裡衣上

“嬌娘,以後這樣的宴席不會少。”鳳移花掰過她的臉,認真的道。

“嗯。你是不是要說,那些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嬌娘嘟著嘴,悵然的捧著自己的肚子,“我也知道,那些是不可避免的,可我好怕你假戲真做,我知道,長得漂亮的美豔的小姑娘比比皆是,你若被誘惑了,唉…其實我也沒辦法。”鳳移花聽著想笑,俯首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我聽著,你可真是無奈可憐呢。不怕啊,爺說過只疼你一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可你說過你不是君子。”嬌娘扭過臉去撇嘴,專挑刺。

“那一諾千金如何?若我食言,我便賠償你千兩黃金。”嬌娘噗嗤一聲笑了,推著他道:“這主意不錯,為防你說話不算話,咱們還是落紙為準吧,對了,我還要你的畫押和指紋。”這話她不過一說,沒成想鳳移花當了真,笑著一點頭便下,不過一會兒工夫,這帶著紅印泥的契書便到了她的手上。

“如何?”他摟著嬌娘笑道。

嬌娘心知這契書是沒有法律效力的,也不和他較真,仔細摺疊好壓在枕頭底下,隨著他的話道:“那你可別白白便宜我千兩黃金啊。”

“傻姑娘。很晚了,睡吧。”兩人都躺了下來,嬌娘嘆了口氣,往他懷裡縮了縮,慢慢閉上眼準備睡覺,鳳移花輕拍著她的背,過了會兒便道:“我每夜都回來給嬌娘細看如何,嗯,脫的一絲不剩。”嬌娘心頭一酸,不知為何便了兩行淚,鼻的輕捶了他一下,點頭說好。

這世上便沒有不透風的牆,昨他才去參加完威國公別院的一樁宴會,翌便傳的滿朝皆知一般,朝堂上,威國公朝著青陽侯肯定的一笑,青陽侯頓覺自己志得意滿。

不想,三後,又有人見鳳移花打從文信伯府,既齊王、秦王的外家出來,又三,沈太傅家的嫡長子,既代王的親舅在狀元及第樓碰巧遇上鳳移花,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此番種種,把青陽侯氣的摔了一地碎瓷,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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