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素服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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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高大的白馬拖一輛豪華的篷車,奔馳在青石鋪成的大街上。

只看那四匹拉車的馬,白的像雪一般,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就可以想到車上人的尊貴氣魄。

篷布,掩去了車中景物,但只看那趕車的把式,一身海青絲綢長衫,黑緞子鞋面的逍遙履,戴一頂青緞子長沿帽,白白淨淨的一張臉。

這哪像趕車的把式,簡直是豪富人家大少爺的氣派。

這時,不過卯時光景,早市正開,大街行人如梭,接踵擦肩,這輛豪華的篷車,引得不少人駐足而觀。

洛陽城是大地方,三朝古都,中州大鎮,這裡的人,見過了不少的市面,但像這樣的白馬華車,確也不曾見過。

單是要選購那四匹白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人議論紛紛,有人說是車裡面坐的王侯內眷,也有人說是御史大人駕臨洛陽,查辦大案。

篷車未轉向洛陽府衙,卻在西大街龍鳳鏢局門前停下。

青磚,大門樓,橫著一塊金字匾,門樓旗竿上,飄蕩著盤龍、飛鳳的標識旗。

黑漆大門外,用白玉石鋪成三道石階,石階上站立著四個勁裝大漢,一個個身穿對襟密扣。

篷車停好,趕車的白淨漢子一躍而下,彈了彈青綢長衫上的積塵,登上三層白玉石階,拱手一笑:“朋友,帶我去見你們的總鏢頭?”勁裝大漢打量了青衫人一眼,又瞧瞧門外面那白馬、金軸的華貴篷車,才笑一笑,道:“閣下是總鏢頭的朋友?”青衫人搖搖頭,道:“不是,在下想和貴局談筆生意?”勁裝大漢道:“談生意用不著見我們總鏢頭,見見二先生也一樣。”青衫人笑一笑,道:“生意太大,只怕你們二先生作不了主。”勁裝大漢道:“這不用你客官擔心,二先生如是作不了主,他自會去向總鏢頭請教。”青衫人道:“好吧!請你就帶我先去見見二先生。”勁裝大漢舉手一招,五丈外大廳奔出來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

勁裝大漢望望青衫人,道:“二先生來了沒有?”年輕人望望青衫人,應道:“來一會了。”勁裝大漢道:“帶這位兄臺去見二先生。”青衫人一拱手,道:“有勞了。”隨在那青衫人向裡行去。

勁裝大漢忽然高聲叫道:“你這篷車馬未下轅,不會跑了嗎?”青衫人一面走,一面應道:“不要緊,車裡面還有人。”行入大廳,一個四十左右的灰長衫人立時了上來,一面讓坐,一面吩咐敬茶。

大廳很廣闊,一張八仙桌,十幾張鋪著黃綠坐墊的木椅。

青衫人接過茶碗喝了一口,道:“你是二先生吧!”灰衣人笑道:“不敢當,在下徐二,是龍鳳鏢局的帳房,夥計叫著順口,就叫起二先生了。”青衫人道:“在下想和貴局談筆生意,二先生是否能作主?”徐二道:“敝局生意,都是由兄弟看貨計價。”青衫人道:“這筆生意太大,而且也很難,是不是該請貴局總鏢頭,親自出面談談?”徐二皺眉頭,道:“是紅貨?還是珠寶?”青衫人道:“不是紅貨,也非珠寶…”徐二接道:“那是銀垛、金錠了。”青衫人道:“也不是,二先生,是人…”徐二怔一怔,道:“是人頭鏢?”青衫人微微一笑,道:“是人,活生生的人。”徐二哈哈一笑,道:“朋友貴姓啊!”青衫人道:“兄弟姓平。”徐二輕輕咳了一聲,道:“平兄,很對不住,龍鳳鏢局的生意太忙,從來不接人頭鏢,洛陽府大地方,龍鳳鏢局不算,還有四家鏢局子,你請到別一家看看吧!”青衫人搖搖頭,道:“我打聽過了,北六省,就數著你們龍鳳鏢局,別家一家也保不了,我們也不敢請他們。”徐二道:“平兄,你行情很啊!”青衫人道:“說的是啊!生意太大,兄弟也不能不多打聽一下。”徐二皺皺眉頭,道:“平兄,人頭鏢!能有多大個價錢,敝局…”青衫人揚手攔住了徐二,接道:“二先生,鏢是活蹦亂跳的人,走起來不費事,至於價錢應由貴局開出,咱們決不還價。”徐二又是一呆,道:“什麼人,這樣吃價?”青衫人笑道:“二先生,生意談成了,在下自帶二先生見見。”徐二沉了一陣,道:“送到什麼地方?”青衫人道:“長安。”徐二笑了笑,道:“不很遠,這條道敝局常走。”青衫人道:“是嘛!貴局名氣大,好生意自然會送上門來!”徐二道:“這麼辦吧!你出個價,我心裡合計一下,如果大家劃得著,咱們再談細節,如是合不著,平兄另請高明…”他似是自覺說的不回滑,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敝局一向沒有保過人頭鏢,實在說,這價也不知如何一個開法!”青衫人伸出四個指頭,道:“這個數?怎麼樣?”徐二笑一笑,道:“四百兩?還是四千兩?”青衫人道:“四萬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徐二愣住了,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是說四萬兩銀子?”青衫人道:“不錯,如是二先生不太滿意,在下可以再加一點!”徐二心中暗道;“把個人送到長安,肯出價四萬兩銀子,這小子家裡開出了銀山、金礦…”但他究竟是商場老手,儘管心裡震動.卻沒有樂而忘形,故意沉思了一會,道:“平兄,價錢夠大,但不知萬一出了事,咱們如何一個賠法?”青衫人道:“人命非財物,所以是最好別出事。”徐二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龍鳳鏢局,開業十年,也失過幾次鏢銀,但都被找了回來,近五年中,更是一帆風順,沒有一點風,這條路我們又很,九成九不會出事,不過,行有行規,咱們事先能說個清楚,免得萬一出了事,有所爭執。”青衫人道:“人命無價,說到賠字,很難說出數字,貴局如能多調高手,再由貴局總鏢頭親身出動一次,或能得保無慮。”徐二笑一笑,道:“好吧!這趟鏢很突然,也很奇怪,我得請示一下敝東主,由他決定。”青衫人道:“這麼說來,貴局已答應接下這趟鏢了。”徐二道:“平兄請稍候片刻,兄弟告便一時。”青衫人道:“徐二先生請便。”片刻之後,徐二帶著一個三十七八,留著垂長髯孤修軀中年行了進來。

徐二欠身,道:“平兄,這就是我們總鏢頭。”長髯人一拱手,道:“區區杜天龍,龍鳳鏢局的總鏢頭。”青衫人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有幸一會。”杜天龍笑一笑,道:“不敢當…”目光一掠徐二,接道:“聽敝局帳房先生相告,朋友要投保一趟人頭鏢。”青衫人道:“是的。”杜天龍道:“行程不過千里,出價高達四萬兩銀子。”青衫人道:“不錯。”杜天龍點點頭,道:“杜某人自刨龍鳳鏢局以來,十年中接過不少大生意,但像這等奇怪的大鏢,還是沒有保過…”青衫人笑一笑,接道:“總鏢頭覺著哪裡不妥?”杜天龍大笑三聲,道:“杜某隻是覺著奇怪,區區千里鏢程,閣下肯出四萬兩銀子的高價,只是保趟人頭鏢,這其中定然有為難之處了。”青衫人道:“想當然爾。”杜天龍道:“平兄可否見示一些內情呢?”青衫人道:“事情很簡單,有人要殺他們兄弟,不得不把他們送入長安,暫避一時。”杜天龍一皺眉頭,道:“什麼人要殺他們呢?”青衫人搖搖頭,道:“這就不太清楚了,貴局可是不敢接這趟鏢嗎?”杜天龍仰天一笑,道:“承閣下看得起我們龍鳳鏢局,送上這趟好買賣,杜某如是不敢接下來,那豈不是弱了龍鳳鏢局的名氣…”青衫人接道:“好膽氣,杜總鏢頭,盛名之下無虛士,姓平的沒有找錯地方。”杜天龍淡淡一笑,道:“平兄我還有下情未盡。”青衫人道:“兄弟洗耳恭聽。”杜天龍道:“第一,杜某要知道他們是不是江湖中人?”青衫人搖搖頭,道:“不是。”杜天龍道:“第二,在下要見見受保的人。”青衫人道:“那是自然。”杜天龍道:“第三,人要送到長安何處?把他給何人?閣下如何付款,萬一有了什麼變化,敝局如何賠償,照咱們鏢局的行規,這些事,都該有個約定。”青衫人道:“人在貴局外面的篷車上,杜總鏢頭答應了,我這就立刻請他們下車相見…”語聲微微一頓,道:“人到了長安,送給長福銀號,就和貴局無關了,至於有了變化,如何賠償的事,兄弟就難開口。”杜天龍神情變得十分疑重,緩緩說道:“山西柳家的長福銀號?”青衫人道:“正是長福銀號?”杜天龍道:“平兄,那位投保的人,可和柳家有關?”青衫人道:“自然是有點關係。”杜天龍道:“山西柳記的長福銀號,遍佈北六省,實力強大,各處分號,都僱有武師、護院,柳家的人,還要請鏢局保護嗎?”青衫人笑一笑,道:“山西柳記的長福,確然是財力雄厚,遍設分號,這洛陽也有一家,不過,除了長安總號中,或許能保他的安全之外,各地分號,都無此力,所以,杜總鏢頭,只要把他入長安總號,貴局就完了責任,至於付錢方面,此刻,兄弟先付一半,兩萬兩長福銀號的銀票,到了長安總號人,再付一半。”杜天龍沉了一陣,道:“平兄,咱們一起去看看人吧!”青衫人道:“在下去請他進來?”杜天龍道:“不用了,咱們一起到外面瞧瞧。”行出大門,杜天龍立時一呆,失聲叫道:“四駿車?”青衫人笑一笑,道:“好眼力,杜總鏢頭。”杜天龍望著那四匹高大的白馬,道:“久聞四駿車,有行五百里的能力,今見這神駿四驥,果然是天生龍種,好馬呀!好馬…”突然間似是想到了什麼大事,霍然回頭,道:“閣下是閃電神馭平步青了。”青衫人點點頭,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兄弟正是平步青。”杜天龍道:“平兄,你有四駿車,千里路程,趕緊點,不過兩的工夫,為什麼平白地把四萬兩銀子,給我龍鳳鏢局?”平步青搖搖頭,笑道:“杜兄,兄弟只有一個人,也太過單薄,所以,不得不把到手的銀子,奉送貴局了。”徐二也跟著行了出來,站在杜天龍的身後,此刻,突然接口說道:“平兄,好大方啊!”平步青笑一笑,道:“兄弟接下了這趟生意,由開封送到了洛陽,只賺了兩萬兩銀子,不算太多吧!”杜天龍微微一笑,道:“平兄,打開車簾子,兄弟要見託保的人。”平步青伸手從車裡取出了一個錦墩,放在車轅前面,輕輕咳了一聲,道:“夫人,請下車!”車簾起處,一個全身素服的婦人,扶著篷車扶手,緩步下了篷車。

她穿著一身素服,未施脂粉,一條白綾帶,橫勒著滿頭秀髮。

眉梢眼角處,帶著淡淡的哀怨,但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美麗容

她微微垂著首,低聲說道:“平先生,喚出未亡人,有什麼吩咐?”也許是這素服麗人太美,招來了不少路人側目。

杜天龍低聲道:“平兄,請夫人進廳敘話,這裡不太方便。”平步青道:“杜兄說的是…”回頭對素服麗人,道:“夫人請。”素服麗人嘆口氣,舉步向前行去,蓮步姍姍,登上了白玉石級。

徐二帶路,引那素服麗人行入大廳。

平步青讓那素服麗人落了坐,才輕輕咳了一聲,道:“杜總鏢頭已答應了護送夫人回長安,費用白銀四萬兩,先付一半,另一半到長安再付。”素服麗人忽然起身,對著杜天龍盈盈拜倒,道:“未亡人謝過杜總鏢頭仗義成全。”杜天龍伸出兩手,又不便去扶,急得哈著,道:“夫人,快些請起,就算我們答應了護送夫人入長安,也為了銀子,這是生意,夫人用不著謝我們…”素服麗人接道:“未亡人連遇險難,縱然是肯花銀子,也沒有人願接這趟生意。”杜天龍輕輕咳了一聲,道:“夫人是…”平步青接道:“柳記長福銀號三東主夫人。”杜天龍道:“是三夫人。”柳夫人道:“不敢當,未亡人夏氏秋蓮。”杜天龍道:“柳三爺是…”柳夫人道:“先夫是被人刺殺的。”杜天龍心神一震,道:“柳三爺死在何處?”柳夫人道:“開封。”杜天龍道:“開封的長福銀號規模很大呀!”柳夫人道:“先夫就是死在開封分號。”杜天龍道:“銀號中沒有護院武師嗎?”柳夫人道:“有!那人在大白天,侵入銀號,直闖入內院,一劍殺死了先夫。”杜天龍沉了一陣,道:“夫人是眼見嗎?”柳夫人道:“算得上是眼見,先夫被刺的地方,是內宅廳中,未亡人在內室,先夫死前一聲驚叫,未亡人立時趕出內室,曾經見到了那刺客的背影。”杜天龍道:“夫人沒有叫喊嗎?”柳夫人道:“有!等那護院武師趕到刺客早已不見。”杜天龍道:“光天化,能混入戒備森嚴的長福銀號行刺,這確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平步青突然從懷中摸出四張銀票,選了兩張,雙手捧上給杜天龍,道:“杜兄,生意已經談好了,杜兄請收下定銀。”杜天龍轉頭看去,只見那兩張銀票,每張一萬兩,蓋著鮮紅的長福大印,心中暗暗忖道:“保一個人頭鏢,千里旅途,有四萬兩銀子好賺,就是保一批價逾數百萬的紅貸珠寶,也沒有這樣一份收入,但那閃電神馭平步青,竟然不肯賺這筆銀子,這中間,只怕是大有文章。”心中念轉,微一搖頭,道:“定銀,在下不敢收…”平步青道:“為什麼?”杜天龍道:“因為,咱們生意還未談好。”平步青笑一笑,道:“杜總鏢頭,龍鳳鏢局在江湖上威名卓著,答應過的事,如再悔改,後傳揚於江湖之上,只怕有損貴局的威風了?”杜天龍沉了一陣,道:“在下答應了嗎?”平步青道:“夫人已經謝過了杜兄的仗義之恩。”杜天龍道:“這個,這個…”柳夫人輕白羅裙,盈盈跪倒,道:“杜總鏢頭,先夫被刺之後,賤妾細想內情,十分複雜,如若不能回到長安總號,面見大爺,賤妾只有從亡夫於泉下了…”兩長淚珠兒,滾下了雙腮。

手執白羅帕,拭拭淚珠兒,接道:“賤妾死不足惜,只可憐亡夫留下的孤女若梅,沒有照顧…”杜天龍怔了一怔,接道:“夫人,還有位女公子嗎?”柳夫人點點頭,道:“小女現在貴局外面篷車之上。”杜天龍一揮手,道:“快!接柳小姐進入大廳。”一伸手請起了柳夫人。

兩個守在大廳旁側的大漢,突然飛身疾奔,向外直衝過去。

平步青微微一笑,道:“杜總鏢頭,兄弟至少拋了他們二十里,最快,他們也還要一頓飯的時間,才能趕來。”杜天龍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夫人,平兄,在下雖然還未太瞭解內情,但就受上而言,這中間情節,十分複雜。”笑一笑,平步青道:“杜兄,如是很簡易的事情,兄弟不會帶他們來龍鳳鏢局,柳夫人也不會出四萬兩銀子。”這時,兩個健壯的鏢局夥計,帶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行了進來。

那少女一身白羅衣,白綾帶扎著兩條小辮子,面目娟秀,一雙天足,穿著白緞面子小劍靴,緩步入廳。

那是位嬌麗可愛的小姑娘,也許是歷經大變之故,純稚無的小臉上,滿布淡淡的哀傷、憂苦。

杜天龍目光一掠柳姑娘一雙天足,心中暗暗忖道:“柳家富可敵國,女孩子,怎會留著天足,難道這丫頭,學過武功不成。”在那個時代,世家女兒,大都要纏上一雙好小腳,所謂盈盈一握,走起路來,才能夠步步生蓮。

聰明的柳夫人,似是已瞧出了杜天龍的懷疑,輕輕嘆息一聲,道:“賤妾無德,只生此一女,因此,極得先夫的寵愛,纏足之痛,使先夫不忍聞哀苦之聲,故而留了她一雙天足,唉!小女何幸,生為柳家女…”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殘妾曾為此事,和先夫有所爭辯,先夫卻笑語賤妾,柳家女兒,別說是一雙天足,就是麻臉、醜女,也不愁嫁不出去啊!”杜天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平步青微微一笑,道:“杜兄,在下還要憑仗四駿車的快速,逗著他們玩一陣,三夫人母女給你杜總鏢頭了。”兩萬兩銀票,送到杜天龍的手中,轉身一躍,飛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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